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了逸王府的側門。

「王爺。」方管家迎了上來。

「方伯，我今日得了個好物。」逸王從懷中掏出那兩枚琉璃佩，放到了方管家的手中。

「喲，這可真是難得一見的寶物啊。」一行人回了主院，待下人上了茶，方伯拿著一個著人取來的紫檀雕螭木盒將手中的兩枚琉璃佩小心的放了進去。

他把木盒合上，放到了正堂桌上，笑咪咪的說道，「王爺如今已經及冠，該娶親了。這對寶物，來得正是時候。」

方管家是逸王母妃的舊仆，一直在宮外，替她掌管著名下的店鋪田莊。一生未娶，膝下只有一個自幼失了父母的侄子，便是懷珍閣的方掌櫃。

許是年歲大了，方管家總愛嘮叨幾句，但逸王卻從未不悅。在他看來，有人願意這樣為你操心，是極大的福氣。

生在皇家，有時，一句發自真心的嘮叨，也是極為難得的。

「方伯，」逸王笑笑，「我若有了心儀之人，定要讓你相看一番。」

聞言，方管家笑得極為開心，臉上的褶皺加深，盛著滿滿的欣喜，「那老僕可就託大了。」

「老僕我只盼著王爺能得一知心人，相伴左右。」方伯輕嘆了聲，「待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臉去見小姐了。」

想到自己的母妃，逸王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方伯看到逸王神色，暗自嘆了口氣，「明日又是十五了，王爺，您該進宮請安了。」

「知道了。」逸王看向皇宮的方向，唇角溢出一絲冷笑。

@@@@@

「公子，描青說得可是真的？！」點翠放下手裡正理著的綉線，拿帕子沾了沾笑出淚的眼角。

「自是真的，」描青揉了揉臉頰，「我還能騙你不成？」

蔣庻剝著栗子，一臉的嚴肅正經，「怎的？我那些雲母，貝殼，礦石，不要錢的嗎？」

描青和點翠互看一眼，又吃吃的笑了起來。

「再說了，」蔣庻嚼著甘甜的栗肉，「咱們費了多少功夫才把這些東西磨成了細粉的？更何況，還要下河去淘沙子？！」

描青聽到『沙子』二字，心裡有些虛的說道，「公子，咱們用這沙子燒出來的琉璃，賣價竟如此之高，若是有一天——」

「只要你不說，我不說，點翠不說，誰能知道？」蔣庻瞟了他一眼，理直氣壯，「他們喜好收藏，我們需要銀子，各取所需而已。」

點翠聞言，也贊同道，「公子說得，倒也實在。光這對龍鳳佩的陶范我就做了不下十次，更不要說，調色，鋪料，燒制了。」

「物，本就以稀為貴，更別說咱們燒的琉璃個個都是獨一份兒的。」點翠看著描青，「就這巧思與花費的功夫就值這些銀子。」

「好在這次賣出三萬兩，除卻給了方掌櫃的一千兩外，都在這裡了。」描青被兩人安撫了寬了心，從懷裡夾層掏出一小沓銀票，遞給了點翠。

點翠心細，這三年來，銀錢都是她在管著。

她放下手中的線蘿，起身進了內室，拿出一個匣子，又伸手勾著脖頸里的一根紅繩，從衣服里拽出一把鑰匙，打開了盒子。

「五萬兩了。」點翠點了點銀票，眉開眼笑。

「外面的銀錢可還夠？」蔣庻可不是委屈自己的人，自打來了這莊子，他們這些人的吃穿用度都是好的。

「帳上還有六百二十一兩銀子，夠用了。」點翠將盒子鎖好，起身把匣子放回了原位。

蔣庻把身後的迎枕動了動，半躺在小榻上，卻見描青還是一副呆楞的模樣，笑著拿一顆栗子砸他，「怎麼？傻了？」

描青手忙腳亂的接住栗子，抬手揉了揉被砸的額頭，傻傻的笑了起來，「公子，咱們現在有這麼多銀子了？！」

「不然，讓點翠拿出來，讓你數一遍？」蔣庻歪頭。

點翠笑著走了出來，「公子，你可別逗他了。」

坐到綉墩上，拿起線蘿，說道，「反正，我知道，我們跟著公子，有好日子過，就行了。」

三人說笑著，神色間都有著不同與內宅之人的爽朗與怡然。

又過了四五日，快到正午之時，莊子里的袁管事，隔著竹蔑的簾子，說道，「稟公子，莊戶家的虎子求見，說莊上來了生人。」

與蔣庻相互看了一眼，描青站了起來，「我去看看。」

「去吧。」蔣庻放下手中的點心，站起來擦了下手，「袁管事，你讓虎子進來吧。」

「是。」

簾子被打起，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走進了屋子，「庻哥哥，點翠姐姐。」

「快進來，」點翠招手，說道，「外面熱，進來涼快涼快。」

「誒。」虎子坐到了矮凳上，接過了點翠遞過來的一盞冰酪，笑得燦爛，「謝謝點翠姐姐。」

點翠笑了笑，回到蔣庻身側站著。兩人等虎子吃完，才問道，「虎子，方才你說咱們莊子上來了生人？」

「可不是。」虎子一聽，這才想起了他爹交待他的正事，忙把碗放到了桌上，說道，「來了兩輛馬車，被咱們的人攔了。馬車上下來一個婆婆和兩個漂亮的姐姐，身上穿著甚是好看的衣裙，一下車，就打聽你的事兒。」

虎子知道蔣庻是主家的公子，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被打發到他們這偏僻的地方來。

蔣庻自來了此處，降了地租不說，還不時的付錢讓他們幹一些零活兒，讓他們這些農戶日子好過了不少。

而且，他為人親和，莊子上的人都喜歡他。

剛剛來的那些人，保不齊就是主家來接公子的人呢！想到這裡，虎子的眼中瞬間湧上了滿滿的不舍，「庻哥哥，你，你是不是要走了？」

蔣庻聽了虎子剛才的話，心裡有了幾分猜度，「興許是要走了。」

說完，這才看到虎子快要哭了，哄道，「虎子莫哭，庻哥哥只是要回家了。」

他摸了摸虎子的頭，「庻哥哥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

「真的？」

「自然。咱們拉勾！」

好不容易哄好了小傢伙，描青也回來了。

「公子。」

「庻哥哥。」虎子年紀雖小，但也是個有眼色的孩子，「我爹還等著我回去幹活兒吶！我先走了。」

描青從桌上的盤子里抓了一把果幹塞到虎子手裡，「回去吧。」

道了謝的虎子，笑嘻嘻的跑遠了。

描青轉過頭來，臉色便攸的一沉，「公子，是夫人身邊的姚媽媽。」

蔣庻眼神變得冰冷，他可沒有忘記，當年他被送出府時，這位姚媽媽眼中的不屑和口中層出不窮的刻薄話。

他撣了撣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塵，輕笑，他自出了蔣府，便開始想盡辦法掙錢，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能徹底脫離蔣府，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但卻不曾想——暗自嘆了口氣，罷了，終是逃不過。

「讓她們進來吧。」蔣庻的話中帶了些許無奈。

不多會兒，姚媽媽帶著兩個丫鬟走了進來，微微屈膝道，「庻公子安。」

「姚媽媽有禮了，」蔣庻上前兩步抬手輕扶，「不知母親可好？」

「庻公子純孝，夫人安好。」姚媽媽回道。

「那蔣庻便放心了，」蔣庻笑道，「姚媽媽請坐。」

姚媽媽依言坐下，這才有功夫將蔣庻細細的打量了一番。這個蔣庻不但臉上光潔無比，就連氣色也比在府中時好看了許多。

如此這般，也是好事。畢竟，那皇家之人不若楊大夫那般好打發。若是能得了寵，也算是一份助力了。

心思轉念間，姚媽媽心裡定了主意。她是蔣夫人的陪嫁，更是心腹，許多的事情，她自個兒便能拿了主意。

這蔣庻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只要拿住他想讓白氏進祠堂這一點，就不怕他不聽話。死人而已，無甚可怕的。但若是選了府中他人——那些個姨娘，就該不安份了。

簡單問了幾句蔣庻這幾年的生活後，姚媽媽說道，「庻公子，當年你身染痘症避疫出府後，夫人時常後悔當年未曾將白姨娘的牌位請進祠堂以承香火供奉。」姚媽媽看了看蔣庻的神色，接著說道，「若是有白姨娘的保佑，庻公子也不用經這麼一遭了。」

蔣庻一臉感動，心裡翻了個白眼，又來這套。

在他看來，人死了，就一了百了，蔣家這麼糟心的地方，白姨娘怕也是不願意呆的吧？

可是——

「夫人仁慈。」蔣庻，嘔，想吐！

姚媽媽看時機差不多了，便說道，「庻公子，這個莊子雖然偏僻一些，但老奴看您的氣色，卻養的不錯。」

蔣庻心裡一緊，這老女人，難道打我莊子的主意？

「姚媽媽，這裡遠離塵囂，確實是個不錯的養身之所，」他兩手一拱，「蔣庻能有這般好氣色，還是多虧了夫人賜予我的這個莊子。」

姚媽媽自是聽出了蔣庻話里的意思，心裡不屑的嗤笑了一聲，一個窮僻的莊子，也就蔣庻這等沒有見識的庶子才覺得好。

她斂下心思，言語中則帶上了些許強硬，「既然庻公子身子將養的不錯，那便隨老媽一同回府吧。」

蔣庻心裡一驚，這麼突然的叫他回去，怕是沒什麼好事。

「怎麼？庻公子不願？」姚媽媽的眼中帶上利色。

「怎會，只是我總要稍稍收拾一下。」蔣庻說道。

「將伺候您的人留下一個便是了，」姚媽媽說道，「老爺，夫人還盼著您回府呢。」

「……好。」

在這個最看重孝道的封建社會，蔣庻找不到一個可以拒絕的理由。不僅不能拒絕，還要因嫡母讓身邊最看重的人來接你而感激不已。顛兒顛兒的回去盡孝，才是對的。

不然——呵呵。

拿著點翠簡單收拾的幾件換洗的衣服，蔣庻和描青坐著姚媽媽來時的馬車，回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