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十八嘆了口氣。

五年前執行滅門案的人本來是祝炎，是祝十八擔心他一個人完成不了，才換下他親自去了一趟。

當時天氣又冷，祝炎本來就不想去，師兄說要替他去，自然是想都沒想的就答應了。

只是沒想到最後居然落下了這麼個結果。

祝十八早就與祝炎說過許多次這隻是一場意外，但是祝炎卻總覺得是自己的錯，想把責任都扛在自己肩上。

輕輕撥開他額前的碎發：「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選擇，怎麼能是你的錯呢？而且我的腿本來就只是一個意外罷了，是我自己疏忽了。」

「怎麼可能！」祝炎頭一偏，躲開他的手激動道，「你這話騙騙其他人也就算了，你以為我也會相信嗎？」

祝十八不說話，收回落空的掌心，輕輕的揉捏著自己的指節，彷彿沒聽到一半。

「你又是這樣！」祝炎咬牙，「每次我一問你，你都是這幅模樣！還說什麼疏忽了，你是什麼性格難道我不清楚嗎？你怎麼可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祝十八巍然不動：「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我看你就是不想說！這個世上能傷到你的人屈指可數，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我幫你報仇！」

祝十八看他義憤填膺的模樣，嘆了口氣：「既然都知道我不想說了，你就不要在問我了。」

兩人僵持不下，祝十八在這件事上出乎意料地軟硬不吃，而祝炎也一反常態的堅決，大有一副祝十八不說就絕不善罷甘休的架勢。

祝炎難得這麼硬氣一次，這幾天硬撐著沒來找祝十八鬧，就連走路碰見時都冷哼一聲撇開頭，祝青見了都覺得有些奇怪。

祝十八無奈的笑笑，朝祝青說：「你別理他，他就那小孩子脾氣，過兩天就好了。」

說完，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你可千萬別學他，全祝風門就他最幼稚。」

祝青一下沒忍住，也跟著笑了一下：「我知道。」

祝十八見他笑了，眼睛一亮：「你笑了！」

祝青迷茫：「嗯？」

難道我不應該笑嗎？

祝十八原本被祝炎鬧得心煩的情緒，此時一掃而空。

他沒忍住上手捏了捏祝青的臉頰：「小孩子就要多笑笑，平時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不知道還以為我虐待你了呢。」

祝青皺眉，似乎對句中的措辭不滿：「我不是小孩子了。」

祝十八義正言辭：「你在師父心裡永遠都是小孩子。」

——「阿青在爹爹的心裡永遠都是小孩子。」

眼前人的身影和父親的樣貌重疊在一起，祝青有一時的怔愣。

明明兩人沒有一點相似之處，從性格到樣貌通通相去甚遠，此時祝青卻下意識的把兩人串聯在一起，心中湧上了一股暖流。

他嗓音幹啞的說：「小孩子能做到的事情太少了。」

所以他要儘快長大，從12歲開始就逼著自己把自己當成大人。

而祝十八鬆開捏著他臉的手，溫柔的揉了揉他的頭髮，說：「你做不到的事情，師父幫你去做。」

【信賴值+3%，當前進度51%】

時隔五年，那顆藏在血海之下名為親情的種子，終於又發芽了。

祝青的眼神也柔軟下來，看著祝十八的側臉：「師父。」

「嗯？」

「我能成為師父的徒弟，真的太好了。」

祝十八一怔，半晌才倉促的扭過頭去，不欲與祝青對視：「是、是嗎？」

祝青以為他是不好意思，看著他如瀑般的黑髮，篤定的點點頭；「嗯。」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祝十八藏在袖中的雙手，緩緩的緊握成拳，指甲在掌心留下了一道道白色的掐痕。

祝十八覺得有些嘲諷。

世間相遇的方式成千上萬種，無論哪一種，他都好意思說一句「慶幸」。

唯獨成為他師父，是最為諷刺的結果。無時無刻不在他的耳邊尖利的提醒他，他不過就是一個殘忍的殺人兇手。

祝青原本姓齊，齊家在沒有遇害之前，也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若不是那場意外，祝青也不會成為祝十八的徒弟。

在祝青看來，這是悲劇之後唯一的幸運，是無邊絕望中唯一的光亮。

然而對於祝十八來說，這就是他的罪孽所誕下的因果。

世上這麼多人，唯獨他祝十八沒有資格做祝青的師父。

【十八……】

【祝十八！】

【慕水！】

祝十八猛然驚醒，聽見000急切的呼喚聲才終於回神。

他揉了揉心口，嗔怪的說：【小聲點，心臟都要被你嚇出來了。】

000「哼」了一聲：【還不是因為我叫你這麼多遍你都沒答應。想什麼呢你！祝青都離開半個時辰了，你怎麼一動不動的。】

【沒啥，就是有點困了，在發獃。】祝十八打了個哈欠，【對了，你這麼著急的找我幹嘛？】

000：【你流血了。】

祝十八聽到這句話才感覺到疼痛似的，緩緩攤開掌心，果然看見了幾處月牙形的傷口在微微的滲血。

000道：【我給你從商城拿了藥，你趕快擦擦。】

祝十八開玩笑道：【沒事，就一點小傷。你再來晚一步它都癒合了。】

000以為他是錢的問題，解釋到：【上面說了商城裡面的東西你可以隨便用，不收費的。】

【算了吧，我就是懶得麻煩。】祝十八還是擺擺手拒絕道，【而且這傷留在這裡，也正好給我提個醒。】

【題什麼醒？】

祝十八狡黠的笑笑：【發獃不能發太久。】

000見他這幅模樣，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只不過以它的功能無法勘測出具體哪裡不對，只好暫時把疑問放在一邊，把對話上載上去給現實的技術人員分析。

祝炎的小脾氣一直鬧到了出任務的那一天。

雖然依舊一副不接受溝通的樣子，但還是老老實實的準備好了出行的裝備。

祝十八一掀開馬車的簾子，就不由笑出了聲：「我說怎麼這幾天都沒怎麼見過你呢，原來是在改裝馬車啊。」

祝風門有許多馬，卻只有寥寥一兩輛馬車，是特意為出行不便的祝十八備著的。

祝十八想著反正自己出行的次數也不多，馬車也就隨隨便便做得簡陋。

祝炎這兩天閑著無事，又一肚子委屈氣沒地方使，就把祝十八的馬車裡面徹徹底底的改裝了一遍，好讓祝十八不會因為長途奔波而太過疲勞。

祝炎可沒忘自己還在和祝十八冷戰：「也就隨便弄弄。」

祝十八笑著摸摸他的頭：「不愧是我的小師弟，有心了。」

祝炎紅著臉想要躲開他的手，但最終還是沒有戰勝本能，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任由祝十八亂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