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默契對視一眼。

來晚舟朝衣櫃抬抬下巴，來晚棠隨即起身，輕手輕腳躲進衣櫃。

「我睡了，有事明天再說。」來晚舟下起逐客令，一揮掌，燈滅了。

白火煉滯了一剎，但並沒有走——

他直接推門進來了。

畢竟來晚舟一向廢話多又愛纏人，今日拒絕得如此幹脆，明擺著有問題。

這叫什麼，事出反常必有妖。

再者，他白火煉親自到訪，沒有吃閉門羹的道理。

來晚舟縮在床榻，衣裳只脫一半，瞧見白火煉推門而入，微有怒色：「喂，你懂不懂禮貌？」

白火煉目光下移，落在來晚舟腿上，神色漸漸晦暗。

來晚舟順白火煉目光往下看，心裡登時一咯噔——紅色女式斗篷一半鋪在床榻，一半耷拉到地板。綉著鴛鴦戲水的淺粉面紗，靜靜攤蓋在他大腿上。

夭壽……衣服忘記藏了！！

來晚舟急中生智，腦中靈光一現，裝心虛呵呵訕笑：「被你發現了。」

白火煉冷冷在屋內一掃，視線在衣櫃處停留一小下，又戳回來晚舟臉上：「契約第四章第二十六條，未經戲坊允許，演員不得私自戀愛或者成親。」

來晚舟搖頭：「我沒談戀愛，這是我自己的衣服。」

白火煉沒出聲，眸子微眯起，似乎在等解釋。

來晚舟拿起面紗，一手牽住一頭，展開擋住半邊臉，無辜的眸子如浸過水，端的那叫一個粉面含春：「每個人都有點特殊的愛好嘛。我偶爾會換換女裝，體驗下另一個自己。」

「……」

空氣驀然凝固，隨後又飄蕩出幾分曖昧的微妙。

白火煉的眸光明顯閃了閃，嘴角隱約勾起一抹可見的弧度，又迅速被他壓平。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來晚舟看到白火煉臉上的冰冷居然褪去了些。怎麼說呢，甚至有隱隱愉悅的意味，不明白他在高興什麼。

兩人靜默無言，空氣陷入詭異的安靜。

來晚舟輕咳兩聲打破尷尬：「找我有什麼事？」

白火煉抬起右拳，展開，露出掌心上的東西：一截細細的巧編的紅繩，上頭綴一枚六角銀鈴。

來晚舟下意識看一眼白火煉耳後，白火煉的銀鈴還在。那麼——來晚舟摸摸自己手腕，果然空空如也。

欸，肯定是下雨那天掉在白火煉院子里了。

來晚舟第一次見白火煉時便覺得奇怪，白火煉耳後那枚銀鈴，和自己手上這枚一模一樣。

來晚舟的銀鈴，原本有一對兒，是父親送給他和弟弟的辟邪寶物。銀鈴由九尾妖狐的尾骨雕成，平常不會發聲，有妖邪靠近時才會叮鈴響。

本來和弟弟一人戴一隻，不過來晚舟的那隻，在他十幾歲練功時不小心丟了，弟弟便把自己那隻送給來晚舟戴著。

白火煉的銀鈴造型相同，材質應該不一樣吧。

來晚舟腦中胡亂思考一圈，抓過銀鈴道謝：「太感謝了。白兄，你真是個大好人。」

「大好人」白火煉似乎不喜歡這樣的誇獎，皺眉不悅。

來晚舟從袖裡摸出一盒糖，恭敬遞上：「這是我的謝禮，請笑納。」

白火煉接過去打開看一眼，隨後收進袖裡，轉身出門去。

來晚舟：……你還真是來者不拒。

來晚舟心裡吐槽完，待白火煉走至門口，在他後面喊：「白公子——」

白火煉單手扶門，微微偏頭，側臉露出睫毛尖。

來晚舟眸光嫵媚，甩起手上面紗，掐尖了嗓兒，娘里娘氣地囑咐：「記得替我保密哦。」

「嗯。」白火煉淡淡應一聲，關門離去。

來晚舟剎時收斂笑意，目送窗上人影劃過長廊，直到腳步聲再也聽不見，方才鬆開胸腹呼吸。

「吱呀——」

衣櫃門打開，來晚棠輕手輕腳走出，盯著門口，滿臉不可置信：「天，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白火煉嗎？」

來晚舟一臉懵：「他哪裡不對？」

來晚棠數著手指，逐條解釋：「第一，你丟的東西，他撿到居然能親自給你送來。第二，你送他的禮物，他二話不說便收下了。第三，他發現你穿女裝，不僅沒羞辱你，還答應幫你保密。這些還不夠反常嗎？」

來晚舟聽得迷糊：「昂，聽你這麼一分析，好像是挺奇怪的哈……」

難道，白火煉對我的態度，和其他人不一樣？

來晚舟努力回憶白火煉那張臉，除了一閃而逝的難得笑意，其他什麼也瞧不出。

來晚棠拿起銀鈴，小心將斷掉的紅繩編好接上，圈回到來晚舟手腕：「哥哥，這回請務必保管好，再弄丟我就打爆你的頭。」

來晚舟甩一甩手腕：「微臣遵命。」

來晚棠思來想去，還是不放心，又盯住來晚舟的臉，鄭重囑咐：「哥哥，白火煉心思深沉，陰晴不定。你別跟他走得太近，當心被坑。」

來晚舟雙手捏起來晚棠臉頰：「好啦，你哥哥我是個大男人，又不是小姑娘，他能把我怎麼著？最壞也就像你一樣被趕齣戲坊，我還巴不得呢。」

來晚棠面露無奈。

哥哥從小便這樣，天塌下來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來晚棠暗地搖頭，後退抽出臉頰肉肉，將面紗戴好，撿起斗篷披上，一邊系衣帶一邊說：「哥哥，戲坊戒備森嚴，我不能經常來看你，你自己多小心。」

「知道啦。」來晚舟盯弟弟看一會兒，抬手撥弄他的面紗，「糖糖，你這樣打扮真可愛，不如以後……」

來晚棠一巴掌拍開來晚舟的手，輕斥：「收起你那奇怪的想法！要不是為了來看你，誰樂意穿成這樣！真是的，難怪沒有姑娘喜歡你……」

來晚棠絮叨著出門去。

來晚舟追出幾步，小聲：「路上小心，有事給我傳音。」

送走弟弟後，沒過多久來晚舟便收到傳音，弟弟已在竹雪煙的掩護下安全離開戲坊。

來晚舟躺在床上，眼前又浮現出白火煉那張略帶笑意的冷臉。

不禁嘴角上揚。

「白火煉，看來你也沒那麼壞嘛。」

來晚舟以為白火煉「棄惡從善」，有了和自己睦相處的覺悟。

哪想到沒過幾天就打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