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年站在家的大門口跟要出門上班的父母揮手告別，身後的院子里種著一棵巨大的銀杏樹，爺爺拄著拐杖在樹下喝著茶。

父母上了家門口的小坡，爺爺在身後沖著他揮手叫著他的名字，剛準備關門去跟爺爺玩的他聽到了路口凄厲的剎車聲，混雜還有路人的尖叫。

「爺爺……阿爸阿媽剛剛上去了……」

五歲的江景年愣在了門口，轉身看著爺爺，指了指上坡的方向，神情有些獃滯。

老人家白陶茶盅里的茶湯灑了一身，杵著拐杖牽著年幼的孫子就往坡上跑去。

一男一女手牽著手，躺在血泊里，已經失去了生機。

他們剛和懂事的兒子告別一起上了小斜坡，一輛失控的貨車就直直地撞了過來，兩個人都想著保護對方，卻誰也保護不了誰，只能在生命彌留之際盡量爬向自己的愛人，牽著手一起離去。

江景年哭著從睡夢中醒來，枕上一片冰涼水漬，全是他的淚。

眼中悲傷難以褪色，昨晚還跟自己背對而眠的程放並不在病房，心口難受得厲害，眼前一片刺目的血紅。

「阿爸，阿媽……」

伸手擦了擦眼淚，已經很久沒有哭過的江景年從床上坐了起來，想找程放。

病房門口傳來了敲門聲，他有些期待地盯著門口，期盼著進來的那個人會是程放，剛才還映滿了悲傷的眸子里，硬生生地為那個人擠出了一絲光亮。

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卻是端著換藥包的護士。

眼中的光一下就滅了，心口傳來一陣窒息的疼痛，江景年低下了頭，拼了命地壓抑住想要奪出眼眶的淚。

「江先生你醒了啊，我們測個體溫抽個血去化驗，等一下再幫你換一下藥。」

「好，麻煩了。」

江景年抬頭趁著護士擠出了一個笑容，長相清秀的他一笑甚是好看，看得還沒結婚的小護士口罩下的臉爬上了紅暈。

護士沒有注意到江景年的情緒不對，心裡正小鹿亂撞，很盡職盡責地將治療盤放到一旁開始給江景年量體溫抽血換藥。

「37.7℃，還有點燒。清理傷口會有些疼的，你忍忍哦。」

護士拆掉了外面的一層紗布，看了一下傷口的情況，加起了酒精棉球。

江景年微微點頭，溫和開口：「嗯，不礙事。」

清潔了一下縫線的傷口，酒精刺激到未生長好的皮肉讓江景年微微蹙了眉，自己又是一個人，雖說是個男人，到底還是生出了一絲柔弱。

「請問，你有看到我先生麼？」

小護士麻利地重新貼上了紗布，有些疑問地側了側頭。

「昨天晚上的那個男人是你的先生？」

昨晚小護士看著江景年跟程放兩個人不怎麼親密的樣子，還以為只是普通的朋友呢。

「是，我們已經結婚八年了。」

對於八年這個期限，小護士似乎有些驚訝又不好意思多問，開口回答到：「剛才我看他提著公文包說去上班了，讓我們好好照顧你呢。」

已經，走了嗎。

每次他心裡最脆弱最需要程放的時候，為什麼他總是不在呢？

一直被自己小心翼翼在外人面前隱藏起來的失落無所遁形，江景年小聲開口：「他又走了。」

明明語氣平淡，護士卻覺得江景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