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最神奇的地方，就是不管前朝發生過什麼，都避免不了在相似的地方走一個輪迴。什麼以史為鑒的屁話通通沒用，因為事到臨頭的時候你的最佳選擇，永遠只有一個。」

「萬事萬物好像都有那麼一個生長周期，不管現有的條件如何變化，總有一個時間點，總有一個時機它們會暫時消失然後慢慢出現，再到下一個時間點達到頂峰，壓制另一方的氣焰。善惡是非更像是太極的兩儀，沒有絕對的好壞，只有平衡、牽制。①」

於溫錦面對禮堂正方，抬頭挺胸，收腹平肩，雙臂自然下垂，如同一顆挺拔的青松，剛毅端莊，顯得成熟而紳士。

看起來他非常自信，而且心情很好。費爾頓無意識地將右手食指上的紅翡戒指轉了一圈，原本看起來黯淡的紅翡變化著角度被陽光穿透，映出明麗的光澤，顯現出了它的高貴，他抬起右手置在嘴邊，那顆正閃著耀眼光芒的紅翡輕觸下唇，帶著一絲涼意刺激了神經，讓他產生了下唇被刺痛的幻覺。

卡門被紅翡戒指的光澤閃到了眼睛，不由得看過去，眼神微微波動，「你今天沒有帶那枚藍寶石戒指，我記得你最喜歡的就是那顆從斯里蘭卡拍賣會上得到的星光藍寶石，藍寶石一向是你的最愛，熱情喜慶的紅翡可不適合你的氣質，而且還是帶在食指上。」

男士將戒指帶在右手食指，這意味著這位男士正處於戀愛狀態，並且想要結婚。卡門並沒有直接說破，用委婉的方式暗示費爾頓。

「處於熱戀期的人總是會失去理智。」費爾頓注視著舞台上言辭流利的人，再一次終結了卡門想要繼續下去的話題。

卡門聳肩，無奈地搖了搖頭，決定不再談起這個話題，將注意力轉移到精彩的演講上。

不像上一位老教師的演講那樣枯燥乏味，於溫錦很了解現在的學生都對什麼感興趣，所以他的演講不僅有自己對歷史的見解，也融入了一些當今年輕人的潮流元素。

有很深的內涵程度，但是又不會顯得讓人倦怠，能夠適時調動學生的積極性，將學生的注意了集中在自己的演講，不至於讓他們分神去留意與演講主題不相關的事物。

學識淵博，平易近人，與不同的年齡階層都沒有代溝，用獨特的方式將代溝消除，讓現代與古代和諧地結合在一起。

這就是於溫錦成為學校最受歡迎老師的理由。

就像那顆紅翡戒指，初看不過是驚鴻一瞥，再耐心地等候，就會發現它的耀眼，逐漸移不開目光，沉醉它的美麗中。費爾頓情不自禁地吻了吻食指上的戒指，看著紅翡的光澤，忍不住笑了笑。

「我相信大家也聽累了，畢竟我說了一些現實中並不實際存在的東西，所以我們來一場十分鐘的中場休息。」

於溫錦微笑著說道，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稍微向後挪了半步，趁著寶貴的十分鐘中場休息舒緩雙腿的酸痛，上半身卻仍然保持正直。

後排的一個女生突然舉起手，示意自己要發言。

「請後面舉手的那位小姐發言。」

女生站起身，接過了前排傳來的麥克風，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為了掩飾自己的害羞，她刻意咳了兩聲，在周圍朋友的起鬨聲中鼓起勇氣問道：「咳咳，請問……於教授您有女朋友嗎？」

禮堂里寂靜了一瞬，突然響起了吵鬧聲和起鬨聲，偶爾還有幾聲口哨突破重重喧嘩在禮堂里迴響。

後排的學生鬧成了一片，紛紛朝女生投去意味深長的眼神，有幾個膽子大的男生甚至還對著女生吹口哨，惹得女生羞紅了臉，不知所措地看向朋友求助，得不到求助的她只好站在原地，直視台上愣住的於溫錦。

於溫錦被這個問題驚得發愣，很快就回過神，卻在回神的一瞬間被台下一抹刺眼的光芒吸引，望過去便發現了周身圍繞著冷氣的金髮貴族。

萊斯特先生看起來似乎心情不悅。於溫錦在那充滿侵略性的眼神下險些膝蓋一軟就倒在台上，幸好他及時向後挪了一步，勉強穩住了身體，在外人看來就像是被女生的熱情嚇到了，只有他本人和那位施加壓力的金髮貴族知道真相。

「我沒有女朋友。」雖然對方的目光很有威懾力，他還是這樣回答了女生的問題。

女生在朋友的慫恿下再次提問：「那您介意現在就有女朋友嗎？」

這相當於是變相的表白了，於溫錦被她的豪邁作風驚到了，特別是整個禮堂的人都關注著他的回答，即使是一向對外物冷淡的萊斯特先生也不例外，更不用那些學生，如果不是還顧及到在場還有很多受不了過大刺激的老先生，他們簡直要控制不住地讓起鬨聲穿透隔音效果極佳的禮堂牆壁。

於溫錦頂著台下傳來的巨大壓力，難為情地回應：「抱歉，我雖然沒有女朋友，但是我已經有心儀的對象了。」

女生遺憾地嘆了口氣，又問道：「真的沒有可能了嗎？」

於溫錦正要回答，就對上了那雙深邃的藍色眼眸，原本打算坦白直言的勇氣突然被放了氣一般，難得害羞了，他深呼吸著等待狂跳的心臟逐漸平復。

「我很愛他。」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卻還是感到失望，女生朝於溫錦鞠躬後落座。

短暫的中場休息就在這場鬧劇帶來的風波中結束了。

於溫錦繼續著剛才的演講，只不過一想到正在台下坐著的費爾頓，他之前的淡定從容都化為了窘迫，儘力掩飾著自己變化的情緒。

「剛才說了很多大道理，那麼現在就來說一說最根本的問題，那就是我們為什麼要學習歷史？」

「這個問題從我大學選擇了歷史學專業開始就不斷有人問我，就像你們剛踏入大學的大門一樣，我也思考過這個問題，按照正常人的思考慣性，我們首先會思考這個專業會為我們帶來怎樣的影響。」

「第一要考慮到的就是對未來的規劃會產生什麼影響，是很多的錢，還是很高的社會地位，亦或者是超越很多人的名聲和威望；第二再去想想同行的師兄師姐和教授老師，他們如今又混得如何，年薪多少，工作單位的待遇怎麼樣；第三反思自己以上兩點有沒有疏忽的方面。」

「最後我們可以得出結論，我們這個專業就是沒有用，既不像金融專業的同學，不畢業也能自己炒股賺錢，也不像隔壁建築設計專業的同學，就算沒有人用他們畫出來的圖紙，他們還可以留著自己用，就連聽起來像是路邊攤修電腦的計算機專業都比我們歷史專業要好，人家隨便開發一個軟體說不定也能賣出一個好價錢。」

「而我們歷史學專業，除了隨緣在野外挖土，就只能看那些書上記載的死人事跡，我也不想安慰你們，列舉一籮筐歷史學專業的好處來哄你們高興，說實話，我們這個歷史學專業放到當今社會上，就是不賺錢的沒用專業。」

「但是我們為什麼還是要學習這樣一個沒用的專業呢，往好聽的來說是為了陶冶我們的情操，整天和這些破破爛爛的東西打交道，還能靜心學習，比起常人就是多了份耐心，氣質上就感覺和常人不一樣，但是往不好聽的說就是為了從中學點皮毛來裝飾我們，讓我們看上去很厲害，出門和別人介紹自己都覺得我們這個專業少見，可是誰也不知道其實我們學到的東西就是沒用的。」

「乍一聽感覺歷史學專業這個沒用的專業就不該存在，又想想如果沒有我們這些學習沒用知識的人去和死人打交道，哪有現在『歷史是一面鏡子，它照亮現實，也照亮未來。②』這樣的警示，沒有一代又一代的歷史學家，就沒有這些人人熟知的道理，人類也不知道要經過多少挫折才能明白。」

「當然，對於我們選擇歷史學專業的很多人而言，能不能得出大道理，這些大道理對於人類的進步到底有沒有用都是次要的，最關心的應該是我們都得到了什麼，是人人都吹捧的那些崇高精神嗎，肯定不是，我們從歷史中感悟到的是古人遺留下來的精神財富。」

「對自由的渴望，對愛情的追求，對知識的探索，對苦難的同情，對未知的無畏，這些東西在我們看來都是沒用的，太過遙遠缺乏真實感，說到底，我們並沒有在意這些東西是否真的存在於我們自身。就是因此，這個專業才是沒用又高貴的，一個沒用的專業，卻還是有一堆人會選擇進修它，明知對自己的利益不大，仍然學習，這就是它的高貴之處。」

「所以我們學習歷史是為了什麼，為了這個專業有用，以後能夠找到一個好工作嗎？不是。我們這個專業天生就是應該沒有用的，你們當初選擇這個專業就是為了有用才學的嗎，如果僅僅只是為了能夠在畢業後找到一份好工作，還不如直接申請調系轉去其他的專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還要留在這裡聽我說廢話。」

「聽完了我的演講，想必你們也應該知道下一次再有人問你們，你們在大學四年學的這些怎麼和死人打交道的方法到底有什麼用？你們就很有骨氣地反駁回去，我們學歷史難道就是為了有用嗎？歷史本來就是沒用的東西，難道學歷史就不能幹別的了嗎？我們學歷史也照樣什麼都能幹，雖然不能明白每一個英文單詞的意思，也不會修車畫畫，但是職業與專業無關，這與歷史學專業是兩回事。」

「For fun, nothing else（沒有別的，就是學著好玩）.我們學歷史就是這個道理，從來不是為了有用才學習歷史，我們覺得有趣就行，別人的評論如何都無所謂，『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作聲。』，把學習歷史當作是一件好玩的事。」

「陳寅格先生曾經說過『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我的精神是獨立的，我的思想是自由的，我所感知、擁有的一切都是屬於我的，這是我看待問題的方式，也是我思考的規律，更是我已經完善的人格。這才是我們在大學真正學到的東西。」

演講到此結束，禮堂寂靜了片刻後，不知是誰帶頭鼓掌，一時掌聲經久不息。

於溫錦朝所有觀眾深鞠躬，懷著還沒有平靜下來的情緒走下台，雖然面上表現得很沉穩，但是略顯急促的步伐已經能夠體現出他的激動。

不僅是因為剛才脫口而出的那一番演講，更是因為他看到了人群中第一個鼓掌的人，那一頭耀眼的金髮幾乎要讓他不分場合地落下淚。

他最後沒有說完的話里有一句即是——我們從這門專業里學到的東西會讓我們成為一個更優秀的人，一個真正優秀的人只會被另外一個優秀的人吸引，而我已經遇到了這個人。

20.於先生有著令人第一眼就心動的魅力。

注釋①摘自【中】沐王人著《歷史的魅力》（節選）

注釋②摘自【中】趙鑫珊《哲學與當代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