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回來的屍體已經開始慢慢腐爛，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難聞的屍臭。大廳內一具屍體被白布蓋著，快二十天了，已經是輕度腐爛的狀態。

若言那時候一聽見『屍體送回來了』，他心裡狠狠顫了一下，現在他站在屍體旁，看著那白布蓋著的屍體，目光有些獃滯，他多希望矢柏沒死，多希望當時最後一刀矢柏刺偏了，現在已經得救，這屍體只是個誤會罷了。

但，在他看見那沒被白布完全遮住的手背時，他心裡全涼了，雖然有點腐爛，但他還是看得出來，手背上那明顯的一橫，是矢柏當時替他擋下的那一劍所致的。

明知道矢柏不可能活了，明明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沒想到真正來到這一刻後，他的內心會如此悲涼。

軒轅殤摟緊了若言，感覺到他在微微顫抖著，是因為悲傷吧，「掀開。」他命道。

屍體的惡臭讓幾個人退避了，一邊的花藤跟笙允同時推了花棱一把，花棱睨了他們一眼，任命的走前去把白布掀開來。

大廳內的空氣頓時凝結，安靜得嚇人，彷彿連空氣的流動都能夠聽見。

矢柏的屍體據那些侍從說是在一間屋子裡找到的，找到的時候身上的幾處傷口很明顯，運回來後已經慢慢腐爛生蛆。

若言原本抱著一絲希望，還以為可以因為腐爛而認錯，矢柏還好好活著，但身上的幾處傷口他再熟悉不過了，是他留下的。微小的希望根本來不及長出來就被消滅。

若言以為自己不會哭了，但在看見屍體的時候還是落下了淚，他沒說話，直直盯著那有些腐爛的臉。

「矢柏……」他輕喚，聲音有些顫抖，「對不起……」他眼眶開始泛紅，跪坐在屍體的旁邊，「對不起……」他不斷重複著，淚如斷線般掉下。

屍體沒回答他，更不可能回答他。

「你還是一樣，對我愛理不理的。」若言抹了一把臉，但眼淚還是止不住，他想對他笑，但牽動嘴角卻笑不出來，「真冷淡呢……」他話語間隱約帶著哭腔，讓旁邊看著的人都感到心酸。

「我活著，好好的回來了。我回到軒轅殤身邊了。」若言哽咽道，語氣接近崩潰，「你倒是看看啊！你看我一眼好不好？」若言伸手想碰他，但卻被軒轅殤抓住了手。

軒轅殤把他扶起，看若言這樣他心裡揪疼著。他不讓跟若言去碰，屍體已經腐爛生蛆，若言染上什麼的話可不好。

「其實我那天是騙你的……」若言又擦了一把臉，「你問我有沒有開心過的那一次……我捅了你那麼多刀，你是不是生氣了……很痛吧？」他有些語無倫次起來，眼淚一滴一滴滴在地面上。

軒轅殤輕輕擦去若言臉上的淚珠，「乖……若言乖，別哭了……」他像哄小孩一樣的哄著他，直到若言的心情稍微平復下來。

若言把眼淚鼻涕全往軒轅殤身上抹去，軒轅殤輕撫他的背，這麼做似乎有起到安撫的作用，若言吸吸鼻子，眼睛紅通通的，指盯著矢柏看。

若言看了一會兒，突然往桌子邊走去，拿起放在桌上的紙和筆，蘸上墨，低頭刷刷的寫著什麼，然後等墨跡幹了以後才把紙折起來再次走向矢柏。

他蹲下，不畏懼惡臭也不畏懼屍體的蛆，把紙塞進了矢柏的衣服，然後站起身來，深深的給他鞠了個躬，起來時臉上早已滿面淚水。

「皇上，這是在矢柏那裡一起找到的東西。」一個侍衛匆忙從外頭進來，拿了一把劍給軒轅殤過目。

「矢柏的……」若言認出來，矢柏幾乎劍不離身，看見他總會看見這把劍。他原想伸手去拿，但手在空中又停頓了下來，最後他收回手，低下了頭。

「放在那裡吧。」軒轅殤讓人把劍放在矢柏身邊。

因為是夏天的關係，有些悶熱的大廳加上屍體散發的惡臭讓人感覺想嘔吐，所有人沉默著，儘管再難受也忍著。若言沉浸在悲傷，軒轅殤也陪著他，讓他再看看多一會兒。反觀，旁邊的笙允跟花藤似乎都有些受不了，但看在若言如此傷心的份上他們也沒敢插嘴，煎熬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若言也不再哭了，只是哭累了的臉上顯得有些疲憊，半幹的淚痕交錯，他半倚靠在軒轅殤身上，看著矢柏的雙眸充滿著愧疚。

「屍體抬走，葬。」軒轅殤輕撫若言的臉，看若言也有些累了便下令說道。話音剛落，就有幾個侍衛走了進來，把白布重新蓋起，抬走，離開。

若言看著空蕩盪的大廳，胸口彷彿像被掏空般難受，要不是空氣中的惡臭還殘留，他多想認為剛剛的事情沒發生過。

下葬的時候若言也去了，那之後他也沒哭了，只是靜靜的看著，最後也上了香才回去。

軒轅殤見若言悶悶不樂的，為了逗他開心，準備了很多若言喜歡吃的，帶他到宮外去走走，但若言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若言，下次朕帶你好好出去玩幾個月好不好？」軒轅殤其實早就想這麼做了，原本想之後給給他個驚喜，但現在看若言這樣只好先說出來讓他開心。

「好。」若言回答，「那去遠一點的地方。」

「嗯，行。」軒轅殤輕捏他的臉頰，「別難過了，至少找到了他的屍體，也好好安葬下來，他不會怪你的。」

若言點頭，然後朝軒轅殤一笑，「我沒事了。」

「汪汪！」巷子里傳來狗叫聲，若言尋聲望去，就見跑來了一隻奶黃色的小狗，身後還跟著一個年級看起來很小的孩子。那孩子看樣子是狗的主人，緊跟著那隻狗跑，不過不知道是狗跑得太快還是那孩子有點不穩，跑著就摔了一跤，癟著嘴就快哭出來。

若言見狀就趕緊跑了過去，把孩子抱了起來，終於露出了笑顏，「沒事沒事，不疼，給你呼呼就不疼了。」好可愛好可愛，啊，太可愛了。

孩子一臉就是下一秒會哭出來的表情指著在若言腳邊打轉的狗，奶聲奶氣的說道，「壞小福，不能跑那麼快。」說完，猛地轉頭盯著若言看，「你是哥哥還是姐姐？」孩子眨了眨眼，髒兮兮的小手摸上了若言的臉。

若言呵呵一笑，倒是不介意，他狡黠一笑，「你猜猜。」

孩子盯著若言良久，然後轉頭去看站在若言身邊的軒轅殤，再把視線回到若言臉上，「你是哥哥。」

「你怎麼知道？」若言捏捏他白裡透紅的臉頰，「你幾歲啦？」

「三歲。」那孩子伸出四根手指頭，然後一看不對，用另一隻手把翹起來的小指壓下去，「皇上喜歡男孩子，你是皇上喜歡的人。」

話畢，兩人頓時一愣，對視了一眼，明明兩人的衣服穿得普通，頂多像是富貴人家的公子而已，這孩子怎會知道？

「為什麼說哥哥是皇上喜歡的人呢？」若言猜想那孩子只是童言稚語隨便說的，正好讓他給說中。畢竟軒轅殤喜歡男的，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因為那哥哥是皇上啊。」孩子毫不猶豫的指了軒轅殤，然後低頭看不知什麼時候跑遠的小狗，「小福，不能跑那麼遠！」他掙扎的從若言的懷裡下來，追著小奶狗去了。

軒轅殤頓了一下，他可不記得他見過這孩子，難不成這孩子在哪見過自己？竟然會知道？只是一個……三歲的孩子？

若言有些訝異的看著那孩子跑走的背影轉頭問軒轅殤，「他怎麼會知道？」

軒轅殤聳聳肩，「不知。」

「哥哥！哥哥！」那孩子抱著小狗走了回來，走到軒轅殤面前，抬起頭睜著明亮的大眼睛看著軒轅殤，「哥哥，你能摸摸小福的頭嗎？」

「為什麼？」軒轅殤問道，這孩子實在太讓他好奇了。

「哥哥摸了後，小福才會乖乖的。」孩子天真無邪的說。

「為什麼說哥哥是皇上？」若言忍不住插嘴問道。

「爹爹說皇上很威風的，不怒自威。」孩子抬了抬手上的小狗，似乎有點吃力，「哥哥，你不能摸摸小福嗎？雖然小福有點臭臭的，不過它不會咬人哦。」

軒轅殤不知該說些什麼，他沒想到一個孩子可以看人如此的準確，他現在這樣站在一個成人前，恐怕都不知道呢。

「好，我摸。」軒轅殤微微牽動嘴角，看著那小狗搖著尾巴吐著舌頭的，最後無聲嘆了一口氣摸了摸小狗的腦袋，一抬頭，就見若言憋笑的表情。軒轅殤表情一僵，低聲問，「笑什麼？」

「謝謝哥哥！」孩子很開心的道了謝，把小狗放了下去，「我要走了，哥哥，再見！」

「再見。」若言揮揮手，然後哈哈的笑了出來，低下了頭湊近軒轅殤，「你摸摸我的頭，我也會變乖的。」

軒轅殤不輕不重的往他腦袋叩了一下，「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若言嗷了一聲捂住腦袋站好，「那孩子可真厲害，一看就看出來了。」若言上下打量軒轅殤，然後問道，「三歲的孩子那麼聰明？說話還真流利呢。我三歲的時候應該也是這樣吧。」

軒轅殤嗤笑，「你三歲的時候可笨了，說話語無倫次的，說得最順暢的大概是『太子』兩個字吧。呵呵，還特別迷戀朕。」

若言窘迫的踢了他一腳，但是被軒轅殤躲過了，「別說那件事！」

「是你提起的。」軒轅殤把他拉了過來，半摟著走，「早知道小時候就該多欺負你的。」

「哈啊？為什麼要欺負我啊！」

「現在可伶牙俐齒了，小時候話都說不清，朕欺負你了也只會哭，不會埋怨。」軒轅殤親了親他的額頭。

「你是變態嗎？」

「你不是早知道了？」

「喲呵！軒轅殤！若言！真巧啊，在這裡遇到了！」一把玩世不恭的聲音不適當的在後面響起。

兩人同時一愣，這把熟悉的聲音……

啊，真不想回頭啊。

「軒轅殤，我們用沖的回宮吧？」

「嗯，讓人把城門關了。」

「喂喂，我可是聽見了！太過分了吧，我大老遠的過來探望你們呢。」軒轅景大步走到兩人跟前擋住，笑眯眯的說，「好久不見啊，若言，怎麼又變漂亮了？」

話音剛落，就被軒轅殤的眼神掃了，軒轅景哈哈笑了兩聲，然後指了指剛剛自己走出來的茶樓，「我剛從那裡吃飽出來，就見你倆走過了。」他伸手想去摸摸若言，就被軒轅殤狠狠的拍走了，「我親愛的皇弟，皇兄可想死你了。」

「少來了。」軒轅殤冷漠的吐出三個字，他突然感覺太陽穴漲疼，麻煩的人物竟然來了，真是的……

「你一個人過來？」若言奇怪的問，怎麼不見彥兒呢？

「不不……」軒轅景指了指他們身後，「我帶了幾個人過來。」

若言和軒轅殤同時回頭看，從茶樓里又走出了幾個人，一個是彥兒，另外兩個是沒見過的，是兩個姑娘。

「這是……」若言好奇的問，他眼角餘光瞄了軒轅殤一眼，這一瞄可不得了，就見軒轅殤黑了臉。

軒轅殤壓低音量，咬牙切齒的狠瞪軒轅景，「你把她們帶來！？」

軒轅景幹笑幾聲，似乎有些尷尬的低聲解釋，「不是我要帶她們過來，是她們硬要跟過來的。」他睨了後頭快要接近的幾個人，然後快速對軒轅殤說道，「我也沒辦法啊，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就是想跟過來，你就將就一下，演演戲吧。」

「她們是誰？」若言湊近軒轅殤問道，他實在好奇，能讓軒轅殤露出這表情的人是誰。

「若雲郡主，是軒轅景的表妹。」軒轅殤小聲對若言解釋道，他感覺頭更痛了，麻煩人物來就算了，竟然還帶了更棘手的人過來。唉……原本還想好好跟若言一起的，看來這幾日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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