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是他自己...

姜持漸一雙眼睛看過來，溫涼如水，沒有猶疑，他說：「不能。」

這輕飄飄一句話，姜持漸就像是扇扇子一樣隨著風就被扇子帶出來了，可落在月老的耳朵里時已像是攀過無數的溝壑山坳，裹了滿滿噹噹的土屑灰塵，然後變得千萬斤重，把他的心口砸出了個血窟窿來。

偏偏那人還毫不知情，他拿背對著他，一雙腳踩在實地上，一步步，穩穩噹噹，走的可是瀟灑。

月老腳步沉重，那裹著無數碎屑的圓球砸在他的心頭，被打出了一個窟窿，然後慢慢地融化在裡頭，灰土和鮮血融合，填補在心口裡。於是他的步履無法像姜持漸一樣輕盈迅速，他覺得自己連腳都快抬不起來了。

連帶著，呼吸也變得重起來。

於是，他微微拱腰，哼哼著叫姜持漸：「等等。」

姜持漸應他，轉身問他怎麼了。

卻看見像是被人抽走了氣息的月老，吊著胸口裡那最後一口氣，他不知道發生額什麼，只得慢慢朝月老走過來。

如果再來一回，姜持漸絕對咬碎了牙也不會相信這廝，他皺著眉，微拱腰，背上的人沒有多重，可到底是個跟他差不多高的並沒有營養不良的男人，他咬著牙，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來。

「你最好趕緊給我下來。」他不知道，這句話停在月老耳朵就像是山風拂過，完了就連一丁點回聲也是沒有的。

月老厚著臉皮，緊了緊環著姜持漸脖子的兩條胳膊，哼唧著身體往上一縱，像某個多爪動物使得四肢狠狠攀著姜持漸，怎麼著也不下去。

姜持漸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他金扇一開，呼哧扇了過去，可也奇怪，要是常人，早被扇出了幾里外，可背上這人跟長在他身上了似的，紋絲不動。

後來他便發現，這人是下定決心在他背上安營紮寨了，實在無奈，他搖著頭想了想，不知怎麼突然覺得想笑，他搖搖頭，金扇一合，抬腳繼續走了。

任由月老在他背上搖頭晃腦。

日頭升的高了，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月老晃著腿，膽子大發的試探著揪了揪姜持漸的耳朵，惹的姜持漸把他警告了一番。

「好了好了，不動你了。」月老被他隔空在腦袋上打了個爆栗，給他疼得夠嗆。

姜持漸冷哼：「我還以為仙師什麼都不怕呢，畢竟這樣厚的皮。」

月老實在是手癢癢，不碰碰哪裡就難受的慌：「我也就臉上的皮厚，身上的可細嫩著呢。」邊說邊探手在姜持漸束髮的玉冠上摸了又摸，直到又一個爆栗出現，嚇得他鹹豬手冷不丁就自動收回了。

二人這幅情形，在路上可算是賺夠了眾人眼球，阿良和邱毅兩人抵在一處，嬉嬉笑笑嘀嘀咕咕，順便給大膽的路人一個兩個眼神威脅，把人家嚇得趕緊閉上了嘴。

從小宅子到姜持漸府上這一段路程並沒有多長，可今日，月老卻覺得這路好似被無限延長了，他偎在姜持漸後脖頸里，蹭了又蹭，忍不住祈禱這段路最好沒有盡頭。

他眼眶發燙，喉頭哽咽著，閉上眼睛，他很想文姜持漸，為什麼男人不行？

明明以前他就沒在意過啊。

他想了又想，最終得到的結論是無論姜持漸接不接受，他都不會不會放棄的。

揉了揉·濕潤的眼睛，他大笑著，蠅聲咕囔：「你總會接受的。」

姜持漸被他不停歇的一連串小動作騷擾的心裡頭煩躁，那句話沒被他捕捉到，從耳邊溜走了，他下意識問了一句：「嗯？」

月老笑嘻嘻的回答，驢唇不對馬嘴：「我說下回換我背你！」

姜持漸騰出一隻手來揉了下被月老荼毒的耳朵，嘴角扯開一個冷笑：「不敢勞煩。」

*

到將軍府時，月老自覺地很，不必人趕，自己就從姜持漸身上蹦了下來，身手敏捷，腿腳伶俐，姜持漸常掛在嘴邊的笑消失的無影無蹤，周身氣勢如天山萬年未化的冰雪，透心刺骨。邱毅悄無聲息的挪動腳步湊到月老身後，生怕將軍怒火噴發朝他發泄。

阿良綳著嘴，儘力當一個同樣冷臉和不苟言笑的，以及不可接近的人。

將軍府門口，大紅一片門口石獅子也戴了紅綢花，門上貼了大大的囍字，門口的僕從也穿得喜慶。

月老從遠處看著，將軍府門口有許多人排著隊往裡頭進，那些人看穿著，是城裡的乞丐無疑了。進門時他們笑逐顏開喜笑顏開說著準備了一籮筐的吉利話。

月老至到了門口，被人迎了進去，才更是驚訝，院子里擺滿了酒席，上頭山珍海味酒肉滿桌，方才進來的乞丐們就是坐在這裡，紛紛大展拳腳，吃的毫不在意形象。

聽領路的僕從說，將軍沒請太多觀禮的人，只請了些親近又一些的，另外在院子里擺了一院子的宴席，早早就放出話去，初八將軍成親，只有兩位新郎，但凡對此婚事抱有祝福之意的城中乞兒，只要進門時敬上幾句祝福，都可肆意吃喝。

姜持漸沉默不語，卻笑意浸滿目光。

穿過前院向後頭走，月老回頭看了眼熱鬧非凡的院中情形。

到了地方，看見出來的樊予傅嶸二人，月老先奉上一句恭喜，以及祝福。姜持漸看著兩人身上的婚服，不得不承認，月老的手藝不錯，眼光也不錯。

這婚服在二人身上穿著，一樣的得體，卻有不一樣的感覺，一個冷清如雪蓮，一個威猛如虎狼。

傅嶸不怎麼愛說話，他大多數時候只是靜靜聽著，雖不搭話，卻讓人沒有一點不舒服，只覺得自己被尊重著。姜持漸有一次捕捉到對面傅嶸毫不掩飾的打量目光了，他皺了皺眉，不做聲。待月老與二人寒暄一番過後，落了座。

阿良與邱毅在人前都是戴上了面具的正經人，也是忠心護主的手下。待一離了生人，立刻恢復傻性，二人鬥嘴不停，看著各色各樣好吃的頻繁流口水。

姜持漸目光不經意的看向遠處的傅嶸，他拉回目光，輕聲道：「這人心術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