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穎奇問完話，兩人都沉默良久。

口幹或是無聊，陳穎奇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舉著瓶子想再倒一杯。

「小智他到底怎樣了？」萬小宏破了寂靜。

瓶口才觸碰至杯邊，沒有溢出一滴，陳穎奇的手停住了。他抬眼萬小宏，兩眼中的平靜又變得洶湧，漏出了殺氣。

陳穎奇不相信這樣的人對弟弟會有什麼感情，即便有，那也只是曇花一現玩玩而已。正如之前與他說起弟弟，他卻跟自己說起合作，這已足以斷定他就是個重利輕別離之輩。

這一點都不奇怪。

可是現在與他談起合作，他卻又和自己聊起弟弟，這又是為什麼呢？難道是嫌自己出的條件太低？莫非他還想當什麼國際巨星不成？哼……胃口也真大……

陳穎奇將酒瓶放下，「萬先生是不滿意我提的條件？」

萬小宏長嘆一聲，也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似乎是懼怕對面的冷眸凌厲，故意將兩眼瞥向一邊。

「恕我直言，其實合不合作，我並不感興趣……」

「你說的是真話？」陳穎奇問。

當然是假話。

自己為什麼努力到現在，萬小宏不是不知道，對方能提出這個條件，對自己也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但是不知為什麼，萬小宏自以為瀟灑過人，此時心裡卻總有那個身影在晃動。

那個瘦小，病懨懨的身影，還有溫暖的雙眸與微笑，與眼前的真是大相徑庭。

「剛才我一直以為你在開玩笑。」萬小宏小聲道。

陳穎奇雙眉一皺，「你說什麼？」

「剛才你說小智還留有一條命……我一直以為你是故意那麼說的……」

「為什麼？」

「我猜……如果真是那樣，你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淡定了。」

陳穎奇坐直了身體，筆直地向後輕輕靠去，「那你覺得我會怎樣？」

「我不知道你會怎樣，」萬小宏笑笑，「我只知道至少我現在應該躺在地上。」

「哈哈哈……」

陳穎奇終於忍不住笑了。不知道是因為萬小宏的幽默還是對方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對他而言，能被別人看透心事也是件人生的幸事，因為至少你知道世上還有一個可能了解你的人。

不過也真可惜，這人偏偏就是……

「我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陳穎奇斬釘截鐵。

「僅僅一面也不行？」

「一面也不行。」

陳穎奇從沙發上站起，繼續他居高臨下的姿態。

「從今天起，你不許再與我弟弟見面，」他撇過頭，「當然，你想要什麼可以儘管跟我提，如果你覺得唱歌太累，錢我也可以給你，你說個數就成。」

萬小宏沉默半晌，緩緩從小沙發上站起。他沒有立即回答陳穎奇的話，而是背上了琴盒。

「有件事你說錯了，」他盯著陳穎奇一字一句，「我從來沒覺得唱歌有多累，而且，我更不會接受你的條件。比起活在他人的施捨下，用自己雙手創造夢想更令人快樂不是嗎？你不讓我見小智，那以後我不見便是。」

說完，他拉開101的門，消失在陳穎奇的視線中。

……

深夜的大街如同一個隧道，車燈的光在黑暗中漫無目的地孤獨漂泊。

劉敏宗發動了車，伸手向身旁的陳穎奇示意前方那個高大又消瘦的背影。

「這傢伙害了小陳總，還這麼不識時務，要不要我叫人給他一頓好看？」

包廂的隔音並不好，之前兩人什麼狀況，他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

「算了，他這人雖是執拗，倒也不壞。好在穎智現在還活著……」陳穎奇望著漸行漸遠的背影深吸一口氣，「他不是喜歡在這裡唱歌嗎？那就讓他唱下去，看他能堅持到什麼時候……你開車吧。」

劉敏宗：「是」

車在馬路上馳騁，很快便超過了萬小宏。許是因為心事，他並未發現車內坐的是誰，仍是兩眼茫然地走在街頭。

隔著車窗，陳穎奇回望萬小宏一眼，那一瞬他笑了。

他知道，對付這種人，最痛苦的做法不是人為的侮辱，而是失敗的蹉跎。這比任何手段都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