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那一邊……你說的是長樂大道那邊嗎？」老人停了下手，表情有些茫然，「那邊的人家可多了，你說的是哪一戶啊？」

「就是……」

燕思林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索性把記憶中感覺能夠當作特徵點的東西都描述了一遍。

老人聽得雲里霧裡，過了許久才微微仰頭，像是有些明白了，「你說的…應該是老蘇頭他們家吧，就是老中醫蘇宜法。」

燕思林自然不知道是不是，只懵懵地望著他奶奶，含混地發出了一個語氣詞。

老人沒有在意，自顧自地感慨道，「他們家人少喲！兒子一家聽說都出國去了，女兒也不在家，只剩下兩個老人。前些年老蘇頭生病去世了，就剩他媳婦一個人，老婆子身體也不好，越來越少見出門了，怪可憐的。不過，都是巷子那一頭的，跟我們平常交集的也少，有什麼事基本都是從街坊鄰居那裡聽說的。」

燕思林認真聽著，回想起之前的畫面，將信將疑。

奶奶描述的這家人……真的是他去的那家嗎？

「誒淘淘，你怎麼會想起問他們家？」

「噢我……」燕思林笑著打哈哈道，「沒什麼事，就是剛才閑逛的時候，感覺那家的房子挺好看的，就隨便問一問。」

老人念叨了一句什麼，似乎是信了。

燕思林怕奶奶再追問，忙岔開話題，「誒奶奶，爺爺去哪兒了？還有我爸爸媽媽呢？」

「你爺爺聽說魚鋪新進了鮮魚，出門打算給你弄兩條回來，晚上燉著吃，那東西可補身體吶！」

老人邊說邊給燕思林抻領子，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不知又想到了什麼，神情慢慢暗了下去。

「唉，提起你爸媽啊，我不得不說說他們兩口子。」

「接到電話就說有事，話都沒時間說明白，只丟下一句過兩天回來帶你辦入學手續，就開車風風火火走了。」

「你說說，你說說，孩子這生著病呢，不僅沒有時間關心，倆人還一心撲在工作上，合著突然匆匆忙忙把你送到鄉下念書，只是為了給他們倆人騰時間工作啊，真是可憐了我寶。」

「沒事兒！我們淘淘有爺爺奶奶，只要有我們倆老骨頭在，你就有人疼。」

老人一邊憤慨地說著，一邊顫顫巍巍地像抱小孩兒一樣，把已經長成少年的燕思林抱進懷裡，安撫地拍著他的背。

燕思林鼻腔一酸，眼睛更是澀得厲害，久久說不出話，只伸手緊緊回抱住老人。

他當然知道爸媽將自己送到爺爺奶奶這裡念書的原因，也知道他們並不是奶奶口中不負責任的人，甚至，他還知道更多，更多。可，他都不能對奶奶說。

燕思林沉默著，感覺很久之前的那種沉重，有如漸深的天色一般，再次包裹住了全身。

——

晚上，燕思林跟老兩口圍坐在火爐旁，一起喝著鮮美的魚湯，貓兒慵懶地蜷縮在沙發上，時不時接受幾個人的投喂。

圍爐夜話，溫暖寒冬。

用過飯，燕思林回到自己房間。皺著臉，喝下一大把苦兮兮的藥片，待壓下一陣幹嘔的衝動，在書桌前坐定，開始在紙上復原記憶中那個花瓶的圖樣。

哼，不就是個花瓶麼，他賠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