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按照我們昨天練的來，每隔幾米就要做一次耳壓平衡，耳朵受不了要及時上來，不要忍著。還有，下去一定注意看我的手勢。」教練做著下水前囑咐，那邊兒關潼已經穿上了氧氣瓶，一個後仰就魚游入水，黑色矯捷的身影不一會兒就消失在水面上。

喬宇桐嘴裡「嗯嗯」地答應著，眼見人走了，心裡一急也跟著下了水。

他本身水性就不錯，加上昨天一天的練習，以為今天肯定能來個鴛鴦戲水了，誰知剛下一點兒氣就給過了，身體完全不受控制，一下竄到海面上。

船上還在戴裝備的頓時笑作一團，喬宇桐欲哭無淚。

關潼眼看著他明明想追過來，卻眼睜睜地飄走了，心底覺得好笑，便跟著浮了上來，在一旁飄著:「控制好重心浮力，還有下巴低一點，不然待會兒不好控制耳壓，別著急，多試幾次就好了。」

這估計是這次行程以來關潼說的最長的一個句子了，喬宇桐很受用，聽話地再次放充氣閥下潛。

反覆幾次，喬宇桐終於掌握了竅門，跟著關潼一點點往深處探索。

教練說，你永遠也不會忘記第一次潛水的感覺，以前沒實感，現在喬宇桐信了。

周圍太、安靜了，只聽到呼吸器的嘶嘶聲，身體感覺不到任何重量，如靈魂出竅，交織在一場蔚藍色的夢境里。

一切都靜止了，時間和空間彷彿失去了意義，凡塵俗世的庸擾都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一切都歸於虛無，連自己都可以被遺忘。

他似乎有點開始理解關潼為什麼那麼享受這項運動了。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地下來了，一抹窈窕的身影徑直衝這邊遊了過來，遠遠沖關潼比了個向下的手勢，喬宇桐如臨大敵。

——目前的深度已經是新手的極限了，教練也不會允許他貿然挑戰。

隱約預感到了要再次被拋下的悲慘命運，喬宇桐漸漸目露下堂糟糠的哀怨，緊盯著意欲在他眼皮子底下私奔的兩個人，誰知關潼只是回頭看了自己一眼，然後沖崔允兒擺了擺手。

這才像話嘛！！！

爭寵成功的喬貴妃得意地連翻兩個跟頭，驚得剛從珊瑚群里冒出個頭的小魚小蝦們又一腦袋縮了回去，從縫隙里偷看這哪來的二愣子。

隨波蕩漾的珊瑚群里，隱約冒出幾隻明黃的尾鰭，喬宇桐覺著眼熟，欲一探究竟，一腳蹬過去，頓時驚出一群黃白的小東西四下逃竄。

這不就是昨天在關潼相機里看到的那種嗎？叫啥來著？好像是什麼蝴蝶魚來著？名字聽起來挺機靈，看著卻又蠢又萌的，主要是蠢。

一隻未及逃跑的小東西龜縮在珊瑚群里，自欺欺人地露出一隻尾巴，隨著水紋波動，搗蛋的手指從柔軟的珊瑚觸鬚表面一劃而過，掉了隊的小可憐便嚇破膽般倉惶而逃。

喬宇桐看著這蠢東西，心裡可樂壞了，忽然覺得身後有人拍了下肩膀，關潼正鳧在他後上方的位置，手指示意他往後看。

只見幾條黃白相間的，比剛剛那個大了幾號的蠢東西，荷包蛋似地雄赳赳氣昂昂地往這邊兒竄了過來。緊隨其後的是一片泛著銀光的陰影，入水下風暴一般洶湧襲來，定神一看，這股風暴全是由小臂大小的魚群組成，圓圓扁扁的，鱗光閃閃，一時間遮天蔽日，魚群四起。

只在紀錄片里見過的景象，一朝出現在眼前，喬宇桐何時見過這陣仗，頓時一個趔趄。

這要放在恐怖片、災難片裡頭，那妥妥就是蝗蟲過境，寸骨不留，人肉收割機的修羅場啊！平時沒少被這些片子毒害的喬大影星，第一反應竟然是有點......犯怵？

反觀一旁的關潼，就跟貓見著小魚幹兒了似的，興奮得躍躍欲試，一把拽上旁邊還傻愣愣的人，就往魚群那邊泅。

喬宇桐一個閃神的功夫，已經被拉進了風暴的中心，一抬頭就跟一隻怒目圓睜的魚眼對上了。

「......」

他脖子一縮向後退開些許，然後——便跟一群魚眼對上了……

「……」

喬宇桐正無語，突然間，龐大的魚群不知受到了什麼驚嚇，驟然加速，在靜謐的蔚藍世界裡，捲起一道銀光璀璨的水龍捲。

喬宇桐定了定心神，這才將持續發散的思維轉移到眼前的美景上，這麼大規模的「jack風暴」屬實不多見，魚群涌動帶起的暗流撲打在皮膚上，身體被裹挾著浮動。

一隻輕柔骨感的手握在了他的手腕上，順著那隻手的力道，身體似乎瞬間被卷進了那道暗流，魚群在身邊旋轉翻騰，他們在魚群中間穿梭飛翔。

多數時候，關潼都是安靜而寡言的，像一朵斂而不放的花苞，喬宇桐欲窺全貌，卻也一直不得其門而入，只能一點點試探。可這一刻，即使隔著淙淙水流和潛水面具，他也能感覺得到關潼在笑。

小花苞似乎裂開了個縫兒。

喬宇桐驀地覺得，這朵花苞莫不是棵水草？

陽光被切割出鋒銳的稜角，投入海底成了聚光燈，魚群在燈下狂歡，而關潼則像是生長在水底的精靈，踏浪起舞，逐月而歌，自由而又濃烈地綻放著，無聲演繹著一曲攝人心神的海妖之歌。

越來越多的人向這裡圍攏，攝影機、教練、遊客，但此刻，喬宇桐的眼裡只剩下手裡握著的那一束光。

很奇怪，關潼總是能夠輕易佔據他的視線，誰能想到酒會上匆匆的一瞥，竟能認出當初熒幕上的人，而後鬼使神差地跟去了陽台。

有時候緣分這個東西，還真是邪門兒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