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笙允便獨自出去了，他出去的時候有跟軒轅殤稟報了，那時候的若言還沒醒來，舒服的窩在軒轅殤懷裡睡。

今天的天氣不錯，正好這附近是以前待過的地方，笙允熟門熟路的往山上走去，周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都有著某些回憶。他要去見一個人，一個好久不見的朋友。

他邊走邊摘著花，笙允專選白色的花，他要見的人名叫安定，是個看起來活潑可愛的少年，還記得安定說過喜歡白花，白花倒也適合他，清爽自然。

在上山前，笙允還去買了一些糕點，安定吃素，他從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已經戒肉，那之後他只要吃到一點肉，甚至只是肉汁就會反胃，誇張到會全嘔出來，笙允就見識過了。

安定是這麼說的，「我殺人了，就不想再吃肉，大概死後可以少受點罪。」他笑眯眯的說，一點也沒為他殺人而感到不安。

「殺人的傢伙竟然吃素。」笙允搖搖頭，繼續大口吃肉。

「我只喜歡刀刺進人體的感覺，並不喜歡放進嘴裡咬下去的感覺。」安定一臉嫌棄的看著笙允津津有味的吃著肉，「不是什麼都能放嘴裡的。」

「你以前還不是吃肉才能長那麼大的，怪不得現在不長個子了。」

「我那是以前不殺人，現在殺人了還吃肉，造孽太多，只好吃點素積德。」

笙允嘖了一聲，顯然不信他的鬼話，敷衍了一句，「那你加油。」

走到了半山的時候他手上已經滿滿一束各式各樣的白花了，笙允跟安定是在這半山認識的，因為安定跟自己的背景很像，加上年齡也差不多，於是兩人很快就成了朋友。安定是從臨近的黎國來的，不久才定居在安國了。

簡單來說是換個地方打劫罷了。

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笙允記得那時候的天氣也跟現在一樣好，那時候自己正在沒事練劍，練著練著突然一把劍揮了過來，直直與自己的劍撞上，震得虎口一陣發麻。

笙允一驚，定眼一看是個長得挺可愛的少年正笑嘻嘻的看著自己，「你是誰？」笙允換了個招式，然後對方也接招了。

「我叫安定。」安定笑容燦爛的說，開始跟他過招，「你呢？」

「笙允。」笙允說，一邊打量這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人，不過這人長得白白凈凈的，看不出來挺厲害的，不過最為顯眼的還是他身上那件染血的衣服。

「你受傷了？」

「不，別人的血。」安定臉上的表情始終如一，彷彿是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我把人家的手砍了，還不小心在他臉上留下了疤痕，可惜了他那張臉。」

「表現得真不愧疚。」

兩人開始聊了起來，聊著就發現經歷也挺相似，這一聊竟是隔一天了，從劍術到閑聊然後是過過招，互相練練手，就成了知交。

在那之後，兩人幾乎每天都在那地方碰面，一起練劍玩樂，偶爾到城裡去比比鬥技，然後聽安定訴說一些殺人搶劫遇到的麻煩，這幾年過下來兩人的關係都比親兄弟還親了。

「笙允，你看這山壁。」安定摸摸山壁上的刀痕，笑呵呵的，「我們弄出了這麼多。」

笙允也走過去看，跟著摸了有些深有些淺的痕跡，「是呢，不過高的應該是我弄得，矮的是你。」他拍拍安定的頭，「話說回來，你怎麼都不長個子？」

安定倒也不氣不惱的，抬頭對他笑，這笑容猶如陽光綻放般耀眼無比，「這樣才好，不佔空間。」他動動手腳，「你看你，長那麼高還不是會肢體不協調。」

「哪有。」笙允沒好氣的說，抽出了腰間的劍對安定揚了揚眉，「那就試試看？我會不會肢體不協調呢。」

「誰怕誰！」安定明亮的雙眼透露著堅定不屈，「來比吧，若我贏了，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我想去玩，我們到處去玩玩吧！我想去那個瀑布！」安定說著，神采飛揚的，滿臉的期待，「我們去玩上一個半月吧。若有機會，我就要到處去玩玩，到各國去看看，從安國出發的話，先去乾國，然後去希列再去淵國最後停留在希列，資源多……嗯，真不錯。」

笙允沒好氣的聽著，忍不住說道，「說得你絕對贏得了我一樣呢。」兩人的實力不相上下，安定雖然長得水靈可愛，但舞起劍來倒也不差笙允。

安定哼哼幾聲，「那你贏了你想幹嘛？」

笙允朝空中揮了揮劍，看安定還是滿臉期待於是便道，「我若贏了……」他故意拉長尾音，不急不緩的說，「就按照你說的行程去玩吧。」

「耶！」安定馬上高興起來，激動得抓住笙允轉了幾圈，「那我們不比了，收拾東西就走吧！擇日不如撞日，好嘛，走吧走吧！」

「就想去玩兒。」笙允笑了笑也妥協了，反正他也想到出去走走看看。

想到這兒，笙允正好到了安定待的地方，他坐了下來，感嘆道，「都過了幾年啊。」他看向旁邊的安定，把手上的白花和糕點放在他面前，「全是白的，你喜歡的對吧。還有這糕點，吃素的傢伙。」

笙允抬頭看著碧藍的天空，涼風吹來讓人倍感舒服，他輕撫墓碑上的名字，輕撫墓碑上刻著『安定』的字，「我啊，現在在希列了呢，你肯定沒想到吧，呵呵，我也沒想到我會捨棄逍遙自在的生活。」他頓了頓又說，笑道，「是在當某個小情人的護衛呢，說不定以後就是那傢伙希列高高在上的人了。」

笙允有點感嘆，「不能經常過來看你，你可別覺得寂寞了。不過啊，我現在劍式大有進步，只可惜沒人跟我過過招了。」笙允拿起其中一朵白色小花端詳著，「話說回來，若言跟你有點像，你倆都沒心沒肺的……我這是在稱讚你，你們都像這花一樣，純潔無害，想到什麼說什麼。不過你，適合紅色。」

安定死了，在他眼前死了。那時候他們確實出去玩了一個半月，不過只玩了計劃中的一半，安定死了後，笙允也沒有興緻繼續下去。安定的死很突然，是被邊界的強盜刺殺，他們人多，不是兩人抵得過的。雖然有路過的項夜出手相救，三人勉強擊退了大半強盜，但卻沒發現藏匿在暗處的強盜，安定是為了保護自己被突襲而被劍命中要害死亡的。

死亡的過程遠比想像中要短，他抱住血流如注的安定，慌得想給他止血，但安定只堅持了不到幾分鐘就不再動了。笙允永遠記得安定最後看自己的眼神，是不舍是不屈是不甘。他明白安定有很多事還想完成，但最終沒能實現，成了他的遺憾，也是笙允一輩子的遺憾。

「我現在住在希列了，算是完成你的心願吧。」笙允淡淡的開口，語氣間帶著很多情愫，他看向遠方，似乎在回想，「你說你遊玩的最終點想在希列吧，希列是個不錯的地方，若適合，你想在那裡過生活……」

笙允有些苦澀，「抱歉，我無法帶你到希列去。」他輕拍墓碑，似在輕拍安定的腦袋一樣，「雖然你個子小不佔位置，但是……」

他深吸了一口氣，牽起嘴角笑了，「依照若言這種好玩的性格，我也許能一年來看你幾次呢，安國跟希列也不算太遠，那時候我帶點希列的稀奇玩具給你吧，跟你說說希列的趣事怎麼樣？」

「不過呢……」笙允頓了頓，對著空氣說了一句，「出來吧，別躲著了。」

話音剛落，就見一抹身影從某處走了出來，不是誰，正是莫傾烈。他走了出來，臉上還是一貫的傲氣，不過此時那張俊臉上卻籠罩了一股陰氣。

莫傾烈沉默著看著安定的墓碑，他伸手輕撫上墓碑，良久才輕聲問了一句，「真的嗎？」

這情況看起來像是莫傾烈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不過現場還有自己一個活人，那麼大概是在跟自己說話吧，於是笙允只好回覆，「是啊。」

莫傾烈看樣子受到了不小的衝擊，他臉色有些蒼白，似乎不想要相信這件事，「為什麼？」他苦笑，他沒想到再次見到安定會是以這種方式。

「山賊。」笙允斜眼睨他，他其實很早就知道莫傾烈跟著他們了，打從他們坐了魔靈且他們的馬車，笙允就察覺到一直有人鬼鬼祟祟的跟著，後來才發現是莫傾烈，猜想他只是要找尋安定的下落，「你可真喜歡他。」

笙允打量他，除去臉上駭人的傷疤，甚至還賠上一條手臂，但喜歡安定的心依然不變。

莫傾烈眼角瞟了笙允一眼，似乎很是不認同，「我不是喜歡他，我愛他，他整個人我都愛，無論是優缺點，又或者他把我殺了，我還是愛他。」他說得很真誠，目光看著安定的墓碑卻是如此的痛苦。

「這種愛，真可怕。」笙允不予苟同，「所謂的一見鍾情嗎？什麼理由讓你愛他愛得如此深沉？」

莫傾烈搖搖頭，拇指指腹輕撫著安定的名字，他苦笑，不，準確來說是強牽起嘴角，那表情很苦澀，「你從沒愛上過一個人。」

笙允沉默了，在這種立場上他確實沒資格說些什麼。

「你無法理解愛一個人愛得死去活來的感受。」莫傾烈在墓碑旁坐下，臉色有些慘白，他堂堂一個山賊王，不知殺了多少的人，他以為他已經對死亡釋然，沒想到在得知安定死了，他連想死的心也有了。雖然表面上沒什麼，但莫傾烈的內心卻是處於崩潰之中。

兩人沉默著，各有各的心思，半晌，莫傾烈轉頭看他，此刻的神情比剛剛好了，「剛聽你說你在希列……」

「希列侍衛。」笙允彷彿知道他要問些什麼，倒是不避忌的跟他說了。

莫傾烈嘲諷般一笑，「改行了？殺人無數的惡魔竟然當起了侍衛，你想圖些什麼？整個皇宮的資產？」

「別拿曾經的我來做對比，成魔還是成佛都無所謂。」笙允淡淡的說，「話說，你為什麼那麼了解我？」

莫傾烈嘆了一口氣，眺望著前方，「我以前跟蹤安定的時候不小心知道了你。」

「安定死的那一天你為什麼不在？」

莫傾烈眼神再次蒙上一層陰影，「你們出去玩的那幾天我那裡剛好出了一點事。」他握緊了拳，似乎很懊惱內疚為什麼當時自己不在，不然也許可以救了安定的命，「如果死的人是我也罷，我只想安定好好的活著。」

笙允嗤笑，「你不是不知道他，你這樣他不但不會記住你，還會慶幸少了一個痴漢跟著。」

「我說了我只想他活著。」莫傾烈用手擦了一把臉，「你跟他一樣，殺人不手軟還濫殺無辜，真不知道你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去當侍衛。」

笙允聳聳肩，「彼此彼此。」他看向墓碑，「安定已經死了，多說無用。」

「我知道。」莫傾烈長嘆一口氣。

「你那麼喜歡安……」

「愛。」莫傾烈糾正他。

笙允翻了個白眼，「你那麼愛安定，你還想要若言？」

「只是……難得從另一個人身上看到安定的影子，忍不住就……」莫傾烈搖了搖頭，「不需要了，至少我知道了這裡，我會每天過來的。」

笙允不禁心想著安定不知道會不會被他煩死，然後又說，「先聲明，若言你絕對碰不得，除非你想死，不然別打他的主意。」

莫傾烈看著笙允不發一語，但眼神有些戲謔。

「有意見？」笙允睨他，對於他的眼神有些不悅。

「從你嘴裡說出這話真是突兀。」

笙允懶得繼續跟他說，他拍拍衣服站了起來，「我得回去了，你自個人在這陪安定吧。」

「哦？回去保護那傢伙？」

「不然保護你嗎？」

莫傾烈沒站起身，依然坐在安定的墓碑旁，「你不會是想接近了再把他們全殺了吧？」

笙允無所謂的聳聳肩，不在乎的敷衍道，「是啊……」

莫傾烈呵了一聲，「你說的話十句里都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也不是剛剛那傢伙的對手，跟他過招後發現他還隱藏了不少實力。不過啊，若真要殺了他們，記得留下若言一個活口。」

「噢。」笙允擺擺手，「我走了，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軒轅殤，笙允去哪了？」若言醒來後在客棧里里外外玩了一圈發現笙允似乎不在，發現也沒有藏起來的跡象於是便問道。

「有點事出去了。」軒轅殤捏捏若言的臉頰，手感不錯，「就我們兩人不好麼？」

「好是好……」若言看向寢室的門口，「花驢子他們也會跟著啊，又不只是我們兩人。而且那花藤凶得要命，跟他說幾句話感覺就要瞪我了，還不如跟笙允聊天呢。」

「……」花藤表示他全聽見了……

若言又繼續說，「依花藤那種性格，要不是花棱心胸寬闊肯包容，要不是你需要侍衛，要不是他還長得挺不錯的，哪能活到那麼大啊。」若言搖頭晃腦的說，「肯定小時候就被霸凌了。」

軒轅殤失笑出聲，若言的腦袋到底都在想些什麼，虧他還能夠一本正經的這麼說呢。

「笙允會不會迷路了？」若言沒一會兒又問，「還是被人抓走了？」

「大概路上摔跤了。」軒轅殤隨口符合他說道。

「我們要去救他嗎？」若言其實就是無聊了想出去走走，不過軒轅殤說等吃飯了再出去，「萬一被野狗咬了就不好了。」

「會被野狗叼去當媳婦。」軒轅殤哪會看不出若言迫切想要出去的事情，於是便說，「好吧，出去逛逛吧。」

「好！」

「若言，不是要救我嗎？怎麼說到逛逛就不管我死活了？」笙允不知何時出現，向軒轅殤拱手問好，然後逮住了若言。

「笙允！」若言咧嘴笑，「我這是要去救你呢。」

他拍拍笙允的手臂，點點頭，「不過看樣子沒什麼事。」

「那當然了，我是誰啊，能出什麼事。」笙允笑著調侃。

若言摸摸下巴想了想，「是啊，你那麼厲害還能出什麼事。而且還救過我，好人有好報的。」

好人有好報

……嗎？

笙允自嘲的笑了笑，也許吧。

他拿出一個小吊飾遞給若言，「在路上買的，你要不要？」那個吊飾只有一個指節的大小，是只小烏龜。

「要！」若言欣喜的接過，然後一看是個王八，他癟嘴，「為什麼是烏龜？」

笙允小聲道，「皇後千歲。」

若言臉色漲紅，他看了軒轅殤一眼，見他正在對自己露出難以叵測的笑，若言不自在的收下，「那謝謝你哦。可是烏龜只能百歲。」

笙允沒好氣道，「你還想我買十隻烏龜嗎？」

「也行，我掛滿整個寢室。」

「……不行。」軒轅殤揉揉他的頭髮，「我可不想一睜眼見到一堆的烏龜。」

「你睜眼會先看到我。」

「也是呢。」

笙允翻翻白眼，不管他倆你儂我儂的，稟告了句就在外跟花藤花棱一起候著了。

（明天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