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的寒風呼嘯而過，陶文宇低頭望著深底的軌道，心臟都跳漏了一拍。

「喂，大哥別再靠近了，這就要掉下去了啊喂。」陶文宇緊緊盯著不斷靠近的閻星宸，瞳孔中閃爍著求生的光芒

「你就只會往後退嗎？」

閻星宸停下腳步，眉頭一沉，有些失望。

看到他這種眼神，陶文宇心底突然「騰」地升起一股無名火。他踮起腳，揪住閻星宸的衣領子：「你到底什麼意思啊？！」他沒好氣的問。

「你很羨慕宮瀧和宋驍楓嗎？」

眼前的人居高臨下，他拋來的問題弄的陶文宇一頭霧水，神情從憤怒變得慌張無措。陶文宇不自覺鬆開了扯著他衣領的手，眼睛到處亂瞟，睫毛撲閃不停，就連眉毛都擰成了八字：「這話什麼意思？」他問。

閻星宸笑了聲，捋平方才被陶文宇拽皺的衣襟，昂著下巴擺出一副斯文且欠揍的目光：「你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很羨慕，沒有和誰交往過？所以想試試，還故意給自己灌了藥，來向我索取溫暖？啊……我懂了，你只有需要的時候才來向我投懷送抱。」

閻星宸深吸一口氣，靜默地看著眼前的人。陶文宇低著頭看不到表情，他沉默不語，身體顫抖不止。

「我並沒有什麼意見，留你在身邊不過是為了給無趣的日子增點色彩罷了。不過說起來，你欲求不滿的模樣真的很有趣，想被我弄的亂七八糟吧？你想玩，我隨時奉陪。」驕傲的男人繼續放肆言論，完全沒注意到……

眼前的人，身體顫抖的愈加厲害。可當他抬頭的那一剎那，閻星宸看到了陶文宇發紅的，充盈著淚的眼眶。卻突然，心連著嗓子瞬間變得疼痛而再難以開口。

「混蛋！」

扯著哭腔，陶文宇一拳揮過去，正打在閻星宸臉上。

一般就算練過拳的人也無法把閻星宸怎麼樣，可陶文宇這一下子怕是用盡了力氣，他怕是真的氣極了，才把閻星宸打得踉蹌，險些倒地。

「喂，那邊的人！車來了，快退到黃線後！」

有人在不遠處喊，但是怒氣盛滿了陶文宇的大腦和耳蝸，讓他聽不見周遭的任何聲音。

白色列車的尖頭快速前進著，陶文宇根本沒看到，氣急的他揮起拳頭正要來第二擊之時，身子一歪，便跌落下了站台。

「啊！」眼看著陶文宇栽倒的路人，不禁大喊出聲。

列車的轟隆轟隆聲穿過耳朵，貫穿在腦子裡，淹沒了一切聲音。身體沉重的下墜，冷冽的風糊住了眼睛，忍不住閉上。沒有任何疼痛感，卻覺得整個人都變得輕盈。好似，飄了起來。

「咦？原來死亡沒有想像中疼，我這是上天堂了嗎？」

人群漸漸聚集了過來，列車緊急停下。

「啊，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工作人員一邊苦惱的抱怨惋惜著，一邊下去軌道收拾意外現場。

手電筒筒的光在車底掃過……

「這是怎麼回事？」列車員驚異的發出連串疑問。

鐵軌上別說屍體了，連根毛都沒有。

陶文宇抽搐著臉部肌肉，勉強的睜開了眼睛。強烈的白光和風，刺痛雙眼，他歪過頭靠在了堅實的黑色身影上，沒那麼晃眼了。黑色，讓他安心的又閉上眼。

「？？？」

陶文宇緩過神來，轉著腦袋掃了眼四周，自己不在車底？竟然在閻星宸懷裡？

「你這是什麼表情，我要是慢一步，你就被碾成肉渣了。」冷酷，淡然，又克制。

可閻星宸這一句話，像是壓在陶文宇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大哭起來，如願以償的又一拳砸向閻星宸的胸膛，然後繼續趴在他懷裡大哭起來，嘴裡嗚嗚囔囔的扯著嗓子又說又哭。

就為了讓他主動示弱，就為了讓他承認，就為了讓他坦白對自己的感覺？聽著陶文宇的哭聲，閻星宸突然對自己的做法懷疑了起來，甚至痛恨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

閻星宸心疼的想抬起一隻手扶上陶文宇的後腦，可是愧疚感襲來，終究沒這麼做：「對不……」

「我真是不明白！」胸口處傳來陶文宇聲音的震動：「那天以後，你就很奇怪，總像躲著我，還說些陰陽怪氣，莫名其妙的話。」陶文宇的臉用力地，深深地埋進閻星宸的胸口裡，一股腦兒地倒出委屈。

閻星宸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跨年夜那晚我不知道自己去了哪裡，如果不是期待著你在等我，我可能就回不來了。如果不是……你……等我」

「抱歉。」閻星宸緊緊擁住了陶文宇，低下頭順著他冰冷的脖頸和殘留的，濕潤的淚水，溫柔的埋進了他的頸窩裡：「對不起。」他扶著陶文宇的側臉，吻了上去。

抽泣聲被強硬地遏制住，胸口的氣出不去，陶文宇便一直打嗝。

「嗝！嗝！嗝！」

閻星宸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他無奈的鬆開陶文宇，一隻手按在了陶文宇柔軟的頭髮上：「哈哈哈哈。」閻星宸忍不住笑出聲。

陶文宇胡亂的抹著嘴巴，「嗝！」他又搗了拳在閻星宸肩頭：「別笑了嗝！了，還不都怪嗝！」又被這嗝聲氣到的陶文宇幹脆閉了嘴，一句話也不說了，只顧悶聲發大嗝兒。

閻星宸的手滑到陶文宇的後腦，向自己這邊送來，碰上了他的額頭。二人就這樣靜靜地，坐在車站的屋頂上。

說來奇怪，陶文宇的波動起伏的心情緩和了許多，嗝聲停止了。淚水浸的眼皮酸疼，他忍不住閉上眼，感受著脊背上鋪蓋而來的溫暖的陽光，和閻星宸呼出的，溫柔的氣息。

「回家吧？」閻星宸問。

見陶文宇沒有反應，閻星宸才發現——這小子，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陶文宇酣睡在閻星宸懷裡，安安靜靜的。閻星宸俯下身，偷偷在他發紅的眼睛，鼻尖和嘴角分別落下一記吻。

雖然有些捨不得叫醒他，「陶文宇。」他叫醒陶文宇，問：「該往哪兒走？」

他蜷縮起身體，像只挨凍的小動物，揭開閻星宸的大衣躲了進去。

「哎呦呵，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暖和？」陶文宇嘲諷般反問他。

「冷還是暖，這要看你。」說著，閻星宸便裹住了外衣，把陶文宇的頭悶在了裡面。任陶文宇四肢如何揮舞，如何嗔怒自己，他只是壞笑著看著懷中的人道：「你可別想再離開我，知道了？」

揮舞在空中的手，比出一個「OK」的手勢。

閻星宸滿意的放出了他。

「噗！哈！」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後，陶文宇耍賴，撒腿就跑。

「嘖。」閻星宸無奈的看著他飛奔的雙腿向遠處跑去，又向自己走來。

「我在屋頂，下不去。」

見閻星宸連看都不看自己，陶文宇咬牙使勁拽著他胳膊就把他弄了起來：「走啦，我媽見到你應該挺高興的。」陶文宇掩面偷笑。

聞言，閻星宸展露一抹隱約的笑：「哦？你要怎麼介紹我呢？」

話如耳旁風飄過，陶文宇站在高屋向遠處望，他指向了南邊兒的一個樓：「先到那兒，看到了嗎？」

閻星宸順著他指的地方看，點點頭。

「膽子越來越大了，拿我當交通工具？」話雖這麼說，但閻星宸還是擁著陶文宇一個閃身到了大樓裡面。

「嚯！好久沒有這體驗了！」陶文宇緊緊抓住閻星宸的衣服，晃晃被涼風吹傻的腦子。

「然後呢？你家住這裡？」

陶文宇忙擺手道：「容我查查。」說著他拿出手機開始查地圖。

「哼。」

聽到冷笑聲，陶文宇抬眼：「幹嘛，瞧不起路痴？」

「你換手機了？」閻星宸反問。

「嗯。」

「原來那隻呢？」

陶文宇沉默一陣，「說來話長。」他道。

閻星宸奪過手機。

「唉，你做什麼？」

「新手機不是還沒來得及存我的號……」看到自己的電話號正躺在電話熒幕上，閻星宸愣住。他胡按一通後，物歸原主。

「給你，有事不能瞞我。」他自顧自說著，一個人向樓外走。

陶文宇開機一看，原本「閻星宸」的備註被改成了「Top on Tao」。

「呃……」陶文宇硬是改了回來：「這什麼破玩意兒啊！」他叫囂著追了出去。

「壓制你，任何意義上的。」閻星宸道。

青天白日下，這個少年一身黑的顏色就像清幽雅居後的遠山黛，穩重冷冽。誰能想到是個老流氓呢！壓誰啊，誰之上？在我心上，自由飛翔？陶文宇在內心瘋狂吐槽。

「看你那位置，應該是這個方向。」閻星宸指著一個方向，「街上人很多，不能亂來。」

當然，「亂來」，閻星宸是指不能「唰」的一下，說飛就飛，容易嚇到路人。可在陶文宇聽來現在他說的任何話都像是，耍流氓。

陶文宇眼珠一轉，心生一計：「那就坐公交吧。」他道。

閻星宸皺著眉頭，回身看他。

「那麼長時間的火車都坐得了，偶爾也體驗一下巴士這種便捷的現代交通吧。」陶文宇帶著閻星宸飛奔向公交站。

這一身人群擁擠，過夜的味道，閻星宸當然打死也不會再坐火車，要不是某人賭氣擅自跑走……閻星宸向前方飛奔的人投去埋怨的目光。

「到了。」陶文宇限定在42路車站旁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剛剛發生了什麼，有一陣寒意……」

一輛晃晃蕩盪，有些臟舊的巴士駛來，陶文宇硬拽著閻星宸上了巴士。

「哦，你運氣不錯嘛，車上沒什麼人。」陶文宇把背包放在了一個空座上。

「早班車，過會兒人就多了。」司機師傅應答陶文宇，又問：「您哪兒下啊？」

「啊……」陶文宇突然想不起來了，他抬頭看行車路線：「羽歐商廈，師傅，羽歐商廈站下。」

「哦哦。」

他拉著閻星宸坐定在車後靠窗的位置，閻星宸拿出紙巾把座位好一頓擦，愣是站了一站路才坐下。陶文宇看著旁邊這位大神，驚嘆：「司機開的這麼野，你是怎麼做到堅如磐石一動不動的？」

「現在有空和我說說手機的事？」閻星宸不答反問。

「不如先說說夏旭吧，你查到什麼了？」

閻星宸聞言，目光轉向陶文宇：「你真的不認識他？」

陶文宇搖搖頭：「不知道，他好像認識我，我拜託了小瘋子查查夏旭的底細。」

「不用白費力氣了，獄門都查不到的事，你們活人又能查到什麼，充其量就是個在美國的醫生罷了。」閻星宸嘆息：「迄今為止還沒見過《死之卷》上無記錄的人。」

「你果然偷偷去查了。」陶文宇撇撇嘴，又問道：「你說的《死之卷》是什麼？」

閻星宸向後仰靠在椅背上，解釋道：「記得第一個遇見的怨體嗎，查遍了《死之卷》才找到了她皇帝父親的現世。將死或已死之人會出現在獄門掌管的《死之卷》上，其前世也會隨其姓名出現而記錄在冊。」

「夏旭，是真的葬身火海了，但是《死之卷》上卻沒有他的名字，沒有他的任何信息……」陶文宇的眉頭也不禁皺緊：「真的很奇怪，難道跟『影子』有關嗎？」

閻星宸閉上眼搖頭：「一個死神有再大本事，也無法幹預獄門的事兒。哼，不然留你陪我等死做什麼。」

陶文宇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他問：「你覺得這兩件事有什麼關聯嗎？」又把自己跨年夜晚「神遊」的來龍去脈向閻星宸悉數回憶了一遍。

「原本我也以為是場夢，可那天的新聞報道，還有我遺落在那兒的手機。」陶文宇說的口幹舌燥的，車上的人果真越來越多，也憋的他悶熱。

可望向旁邊這位呢，閻星宸正認真思考著陶文宇說的事兒，而陶文宇只注意到了他紅潤的嘴巴。

黑色的雙肩包被舉起，遮擋住了二人，陶文宇半個身子探過去壓住閻星宸，覆上了他的嘴。冰冰涼涼，忍不住多停留了一會兒，才做回原位。

閻星宸穩坐不動，一語不言，黑髮遮住了他叵測的神色。

陶文宇別過腦袋，緋紅染瞬間上他的臉頰：「太，渴，渴了」他結結巴巴道。

「下一站，羽歐商廈，請下車的乘客……」

巴士應聲停下，閻星宸抓起陶文宇的胳膊就快速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