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徹骨的冷，白玉堂長這麼大以來，似乎是第一次感覺到山頂上的早晨如此寒冷。

他不明白，這才僅僅是九月中旬，為何那徐徐吹拂的秋風便會像刀子一般，開始劃割他的肌膚。

天上沒有太陽，或許是被四周古木和青山給遮掩住了。

眼前也沒了那座傳說中的神女廟，取而代之的是他腳下的一大片焦土，和一處處被大火摧毀的殘垣斷壁。

雖然打從那日在望江樓上得知有這座神女廟後，他就一直想來看看，但他沒想到，冷秋月要給他看的證據居然也在這裡。

他情不自禁地就想起前夜，在樊城城門樓下，鍾劍離送給他的那首打油詩，尤其是最後一句「神女廟裡埋骷髏」，不停地在他腦中回蕩。

他一直強逼著自己不要把這句話和展昭聯繫在一起，但心底又實實在在地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冰涼的秋風裹夾著一股股煙熏火燎的味道不停地向他撲來，彷彿是在催促著他快點離開，可他的雙腳卻如生根了一般，死死地釘在了地上。

他定了定神，終於放眼四望，打量起周遭的景物。

半山腰間，便是那片綿延數里，引得遊人絡繹不絕的菊花園，只是那原本誘人神往的奪目金黃，此刻已被點點黑乎乎的灰燼所覆蓋，就連那撲鼻的菊香也因混了煙氣而變了味道。

菊園一側，則是那條昨夜他接連走了兩次都沒走到頭的青石山路，層層石階直通他的腳下，而他此刻便是站在曾經的神女廟的廟門前。

「你不是想要證據嗎？」

自方才來到這裡，冷秋月便同他一樣，也在獃獃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無論如何這裡都是她曾經住過的地方，說不心疼那是假的。

「跟我過來。」冷秋月頭也不回，踏著灰燼，徑直向一處破敗的斷壁走去。

斷壁的前方似乎有一尊倒塌的神像，神像早已四分五裂，只能從七零八落的碎塊中，勉強辨出那的確曾是一座神女像。

冷秋月在那尊破碎的神像前止步，雙手合攏，掐了一道法訣，向兩側一分，滿地的碎石瓦礫立時盤旋而起，堆落兩旁，中間露出一座碩大的玉石蓮花台。

白玉堂默不作聲，懷抱著畫影，一直跟在冷秋月的身後。

就見冷秋月沖著蓮花台下的某處搖搖一指，隨即便感覺腳下的地面開始微微顫動，緊接著便傳來一陣重石摩擦之聲，蓮花台下的石板隨之一分為二，露出一條延伸向下、深不見底的石階。

「他們雖然毀了我的神廟，卻沒毀掉我的宮殿，」冷秋月回頭看向白玉堂，眸光中透著一絲得意，「白少俠要不要進來參觀一下？這可是我生活了近百年的地方……」說著也不等白玉堂回應，便邁步沿階而下。

白玉堂依舊沉默不語，但卻一直緊隨其後，皺眉盯著冷秋月的背影，不斷琢磨著她與他講的那個百年前的故事。

故事確實引人入勝，冷秋月講的也是情真意切，但仔細想想總有些匪夷所思。

比如江湖傳聞，墨家之所以神秘莫測，不為人知，便是因其門規極嚴，而且最重血脈嫡傳，因而極少與門外之人通婚結契。

可據冷秋月所言，其母冷情不僅是宮中逃婦，還被人所污，私自生子，那麼她究竟有何德何能和何種容貌，才會讓堂堂的上神門主，未來的墨家掌門對她一見鍾情，不惜違背門規，不顧世俗，不僅娶其為妻，還要納其女為媳？墨家的歷代長老呢？就真的無人反對嗎？

再如，夜聖陽的三道神卷如何得來？據冷秋月所言，夜聖陽五歲便被墨鈺收養，且從未離開過墨家山莊，如此就算他能得到上神門和地獄門的兩道神篇，那逍遙門的神篇又是從何而來？

而且她說，上神門、逍遙門、地獄門雖各行其道，卻一直同氣連枝，同遵墨家號令，那上神門在被滅門之後，她為何不去投靠墨家同門，而非要自創一個神女教呢？

她說是為了練功，那她練的也定然是一種不能為人所知的邪功，絕不會是她所說的墨家三道神卷中的修仙之術，否則她好端端的一個活人怎會變成一隻詭異的精魅？

還有，她言展昭是被夜聖陽逼的自戕而亡，那她是如何得知？展昭無緣無故，又是怎會與夜聖陽扯上的關係？而且據那船家聽聞推測，她曾與人大戰，為的是似乎爭搶展昭，可她為何要與人爭搶？她看著可不像個樂於助人的俠義之人。

總之讓人不解的東西太多太多，白玉堂思來想去，也不敢斷定冷秋月說的哪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

所以，如今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盡量提防這妖女再耍什麼詭計，想方設法解開展昭的死亡之謎。

台階很長很長，本應越走越暗，可越往深處卻是越來越亮，白玉堂不禁抬頭細看，原來竟是有人在圓拱形的洞頂上，用數萬顆雪白的珍珠鑲嵌出一條通天的銀河。

二人沿著銀河又走了將近半里，銀河到了盡頭，被一扇巨大的石門阻住，石門對掩，雕龍刻鳳，重達千斤，可白玉堂卻怎麼看都感覺像是來到了一座古墓。

「白少俠又在想什麼呢？」一路行來，白玉堂始終緘口不言，冷秋月忍不住回身惱道，「既然來都來了，就這麼不想看看我的地宮嗎？」

「你的地宮？」白玉堂蹙眉打量著石門，指了指兩側的白玉石獅，冷冷道，「這裡應該是你為自己修建的墳墓吧。」

冷秋月自嘲一笑，哀哀嘆道，「地宮墳墓又有何區別，不都是給我這個活死人住的？」

「可是，白某並沒有興趣參觀你的墓穴！」白玉堂一臉寒霜，咬牙道，「白某隻想看到你說的證據！」

「唉！白少俠可真是沒趣，對秋月竟沒有半點惻隱之心……」

冷秋月怏怏不樂，搖了搖頭，轉回身去，「也罷，你既然如此心急，秋月就讓你徹底心死……」說著，伸手按下了石門右側的石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