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南在路邊一個診所里隨意打了石膏，車也開不了就只能坐在診所的長椅上等人來接他。空都是濕潤的，消毒水味混合著街邊樹木翻到的植物腥味，莫名讓陳南覺得很難受。

劉海濕漉漉的，他低著頭，想了想，他還是撥通葉嘉珩的電話號碼，沒有人接。

眉尖抵在一起，抬起左手頭疼地扶住了額，怎麼就這麼擔心一個人呢？

陳南深呼幾口氣，叫來接的人到了，他們開去了葉嘉珩的家和醫院都不見對方，周轉得到葉嘉珩打工飯店老闆的電話，才得知葉嘉珩已經離開那裡了。

陳南站在醫院的大廳，投過玻璃門，可以看見地面已經有了很深的積水。

即使是南方的城市，這樣的降雨也算得上罕見。

他頹然地坐在椅子上，身旁有人來來去去，還有不少人的哭聲。

你看，人與人之間的聯繫，一個不慎，啪地一下就會斷了。

陳南等了半個小時左右，就接到手底下的人的電話，查到葉嘉珩去給一個大超市到鄰市拉貨了，值得夜班，今晚已經出了城。

掛掉電話，陳南捏了捏袖子上的水，心裡雖然很不安，但他依舊讓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雨越來越大，不適合出行，他只能暫時待在醫院裡。

…

夜裡什麼都看不見，只能聽到愈加狂暴的雨聲。

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已經哭了出來。

夜裡還在高速公路上運貨開車的大多是alpha，雖然生來強悍，可在天災面前還是得軟弱地哭。

他們被困著，前面後面大雨山體滑坡堵住了路，另一邊是陡峭的坡，坡下面是奔騰的河流。

葉嘉珩的車開在最前面，要是他反應慢一點，他可能就會被埋了。

到現在他的心臟還是在砰砰砰地跳，沒有人不怕死。

全身都濕透了，泥濘不堪，泥土味，雨水味，把所有人的信息素的味道都掩了去。

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全的，葉嘉珩只能縮在自己貨車底下，免得被亂石砸傷。

安靜下來後，葉嘉珩想，這雨再繼續下下去的話，說不定這裡也會塌。

他就會死。

可是遺言該寫些什麼？宋年該怎麼辦？

沒有答案。

一個人靜下來之後，前途不甚光明時，就喜歡回憶過去。

仔細想來，他高中時，也並不是對陳南全無印象。

至少每一次需要催交作業的，一定有一個陳南。

被老師罰到門口讀英語課文的口音，也古怪得搞笑。

因為當時他坐第一排，就總能聽到。看上去應該是很靦腆的男生，劉海該住眼睛，背有些駝，在讀英語時，即使全班鬨堂大笑，對方依舊會大聲朗讀。

現在想來，對方餘光里都是自己吧，是想要關注嗎？

葉嘉珩大睜著眼睛，說來無趣，回憶高中，他能想的的確也只有突然出現的陳南。

高中時放學他總覺得有人跟蹤自己，可是對方也沒有做什麼，後來他以為只是單純的同路。

有那麼一段時間，那個同路人經常打架，現在想來，應該就是蔣緒說的陳南在替他收拾麻煩。

他沒有故意對陳南好來讓這匹孤狼為他清理什麼，因為他並不知道自己如何對陳南好了。

似乎雨勢開始小了，一個念頭突然竄進腦海里，他如果死了，陳南會怎樣？

然後葉嘉珩搖頭一笑，他想得太多了，不能再想這個人了。

天蒙蒙亮時，雨終於變小然後慢慢停下來，可是還是能聽見石頭滾落的聲音。

救援開始，整整兩天，到了第三天的夜裡，路面才清理下來。

葉嘉珩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體溫蒸幹，他覺得有些頭疼，抬手摸額頭，還好沒有發燒。

消防員把他們帶過去時，家人親屬圍了上來，周圍都是喜極而泣的聲音。

他到現在才知道，還是時了不少人的。

人群推搡著，他走到一邊，打算坐消防車回城，貨車已經被砸壞了，沒有人來接他的。

身上還是發冷，也覺得餓，他蹲在一邊，頭頂上響起了一道聲音，聲音裡面帶著劫後餘生的萬幸和喜悅，「總算找到你了。」

葉嘉珩抬頭，夜裡，消防車帶來的大燈下陳南的面容模糊，只有一雙眼睛很明亮。

「葉嘉珩，你沒有受傷吧？」他問，似乎想抬手拉起自己檢查一番，然後彷彿意識到什麼，手又收了回去。

葉嘉珩站了起來，陳南右手還打著石膏，他視力很好，可以考量陳南和他一樣狼狽，全身泥濘不堪。

察覺到葉嘉珩的目光，陳南往後退了退，他長舒了一口氣，至少葉嘉珩表面上看上去並沒有出什麼問題。

「走吧，我們先到旁邊鎮上去休息。」陳南又說，「我帶的人開車來的。」

「謝謝。」葉嘉珩終於出了聲。

「不用。」陳南往前帶路，葉嘉珩跟著他坐到了一個黑色的轎車上，開車的是蔣緒。

蔣緒回頭不鹹不淡地看了一眼葉嘉珩，一言不發地開車。

大約過去五六分鐘後，蔣緒才說：「手摺了都還要去跟著去折騰，你丫早晚得殘。」

陳南靠著車窗閉目養神，聞言終於睜開眼，「殘了就去帶軟軟，你就雇我這個保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