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居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有半輪金烏探出山頭時，南城才漸漸蘇醒。

夜色尚濃，打更夫懶洋洋地站在街頭，正準備敲響手中鑼，忽見街頭出現幾個人影，身後還跟著一群小黑影。

他嚇得神色驚惶，手心直冒汗。

難道，這就是傳說的百鬼夜行？

焦慮之間，那群人影很快經過他的身邊，朦朦朧朧的白霧之間，似有一人輕飄飄回頭，沖他咯咯一笑。

更夫頓時如同惡鬼上身，凄嚎一聲，倒地不起。

聽見動靜，走在最前頭的白衣仙人疑惑地回頭，正巧看見自家小徒弟左手拎著喬小少爺的衣領，右手牽著喬寧寧，身後還跟著一大群小孩，宛若幼兒園春遊。

小老師長得好，深受小孩子喜愛。

此時此刻，慕塵老師正僵著一張臉，似乎不太習慣周圍有這麼多小孩子。

唐卿雲當時就沒忍住，直接笑出聲來。

慕塵幽怨地望著他，無比委屈：「師尊。」

姑獲鳥十分享受地站在孩子中間，幸災樂禍地瞧著慕塵：「小仙君一定要和孩子們好好相處啊。」

她緩緩靠近，低聲耳語：「要是小仙君的真面目被揪出來，除了這些孩子，還有誰敢靠近小仙君？」

少年垂眸。

月奴早就料到他不敢當著唐卿雲的面翻臉，暗爽不已。

姑獲鳥一個個擁抱著她的孩子，看著孩子們一個個地敲響了家門。就這樣，她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消失。

當一個個窗戶中傳出喜極而泣的聲音，清冷白月下終究又只剩下她一人的影子。

形單影隻，孑然一身。

「妾身已經遵守約定將這些孩子都還回去，如今，妾身也就先回聽風樓了。」

月奴施施然欠身，面帶微笑。

只是那微笑終究太過單薄，根本掩飾不住那內心的落寞。

唐卿雲忽然覺得有些愧疚。

姑獲鳥，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女人。

獨自守了六百年的歲月，那是何等的孤寂，唐卿雲根本體會不了，也不想體會。

「月奴姑娘。」

她笑得肆意：「怎麼，仙君難道是想通了要和妾身……」

「抱歉，讓你又成了一個人。也謝謝你，一直深愛著那些孩子。」

唐卿雲聲音輕柔，落在月奴耳里卻好似世上最尖利的刀，毫不留情地挑開了她的傷疤，卻用無盡溫柔去剔除她的腐肉。

她自認不是什麼好人，六百年來，不知從多少個家裡奪了多少個孩子。

而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一己私慾，不過是為了漫漫長夜中，能留下一人作陪。

她本就罪不容誅。

姑獲鳥金色的瞳孔定定地看著他：「小卿雲，你真是……」

「嗯？」

「真不考慮留下來？」月奴姑娘笑顏如花，璨若星河。

唐卿雲秒慫：「算了算了。」

「逗你玩的，」月奴嫣然一笑，「不過，妾身真的很喜歡小卿雲，既然小卿雲要走了，那能不能留一個傳音法陣？」

傳音法陣和傳音法器，都是修仙界的通訊工具。

也不是什麼大事，留就留了。

雖然在留完的那一瞬間，唐卿雲忽然感覺到後背一陣莫名涼意。

喬家，就在前方不遠處。

「卿雲仙君。」

月奴姑娘孤身立在街上，華麗的羽衣流淌著清淺的月光。

朦朧間，她似乎笑了。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