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辰時，微微有霧。

陳故剛一到後堂就看到了已然正襟端坐的幾人。

就連平日里素來難叫醒的彌酒酒也在。

「……」 陳故問：「怎麼都起那麼早？」

「陳少主啊，我們實在是有點好奇昨天柳家的那個故事。」

「是啊阿故，你給我們講講吧。」

陳故：「……」

果然故事對於女人的吸引力實在是太大了。

「要不陳故哥哥你還是先吃點早點吧？」 彌酒酒說。

「……」

居然連早點都做好了。

看著一桌子各式各樣的早點，陳故有些驚訝，「你們做的？」

「三默哥哥做的粥，其他的是良辰哥哥出去買的。」

「……」

陳故同情地看了一眼一早被挖起來顯然還沒睡夠的陸家兄弟二人。

二人眼下都是一圈黑暈，眼神迷離，明顯就是還沒睡醒。

「好，那先吃吧。」 陳故坐到木凳上。

這陸家兄弟準備的早點還真是齊全，還全都是這蘇臨城有名的特色早食。

「小春祚，九皋哥一起坐下來吃啊。」

「我們不吃。」 小春祚撇撇嘴。

「為什麼？」 眾人不解。

「因為……」

「春祚。」 小春祚剛想回答眾人的問話，卻被九皋打斷了，「少主，我和春祚還有事要做，你們先吃。」

「嗯。」

九皋一作揖，拖拽著春祚就離開了。

剛吃了幾口，陳故就發現他們幾人一直盯著自己的臉。不禁眼皮抽動了幾下。

「你們就這麼想知道？」

「嗯嗯嗯！」

三個姑娘齊齊點頭。

「……」

陳故苦笑搖頭，「先吃完吧。」

於是姑娘們風捲殘雲地筷林勺雨了一番之後，又逼著陸家兄弟快速把早點吃了。然後乖巧地坐定看著陳故。

「……」

陳故無奈嘆氣：「好吧……」

「昨天他們口中的宋子瞻是前承國太傅府暗中培養的暗衛之一。他原本出生在一戶普通的行醫之家，爹是大夫，娘是醫女。可後來有一天宋大夫夫妻二人在其師兄的拜訪之後突然就慘死，只留下幼子一人。」

「而那幼子輾轉被太傅府的人收養，和其他許多孩子一起被培養成了專為太傅做事的暗衛殺手。有一年宋子瞻接到一個任務，便是要他殺了曾為自己看過病的南國名醫柳無異滅口。巧的是，那柳無異正是正是宋大夫的師兄。宋子瞻一直認為，害死他爹的人就是柳無異，可他一直沒有確切的證據，所以在他執行命令前更想查明當年的真相。」

「可是他從沒想過他竟然會遇到柳萋萋。他借著飄零落魄的難民身份和正在蘇臨城內行醫施藥的柳家小女兒熟識。後來又藉由她的關係，入了柳宅，還拜了柳無異為師同他學醫。然而在尋找證據的那些時日里，二人卻互生了情意。讓他沒想到的是，柳無異竟然也不反對二人的交往，還想將自己的衣缽傳給他。」

「宋子瞻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猜想，也留戀起這樣常人的生活。於是拖了一日又一日，轉眼就是第二年的春天。當然，太傅府發來的密函也是一封又一封。期間他想盡辦法想帶著柳萋萋一家離開。可是這麼大一家子人，要避開太傅府的眼線談何容易。」

「太傅府傳來的最後一封密函上面寫著：如果他再不動手，上頭就會派別人來接手此事。 ……於是他決定自己動手，也許這樣柳萋萋還能逃過一劫……」

「所以他就將柳宅一家八十多口都殺了！？」 陸良辰驚異道。

陳故搖搖頭，繼續說：「那日是柳家長女柳芊芊帶她剛學會走路的兒子回家省親的日子。噢，就是我們昨日在柳宅看到的那個紅衣女子。」

「宋子瞻在他們飯菜中下了藥，他們便都昏睡了過去。又將柳萋萋藏於他們平時上山采藥時經常會去躲雨的那個山洞。他剛想回去把柳芊芊和她的兒子也藏到山洞裡去時卻發現太傅另派的殺手已經趕到。他想救下他們，卻始終雙拳難擋眾敵。」

「最終柳萋萋醒來回到柳宅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那樣一番景象。到處都是屍體，而唯一不見的就是宋子瞻。而她去宋子瞻的屋子裡尋他時恰巧看到了之前太傅府送來的密函。」

「於是她就認為是宋子瞻殺的她的家人？」

「其實也確實脫不了幹系。」

有狐念洍氣得一拍大腿，「真是的，密函這麼重要的東西也不知道早點銷毀，還留在房間里。」

這不擺明了讓對方生出誤會來嘛。

真是沒一個讓她省心的！

「那後來呢？宋子瞻去哪裡了？」 顧有阿追問。

「他被太傅府的暗衛帶回去了。本來是要被處死的，不過奉命處理他的人念在以往的舊情偷偷將他放了，又找了一具身形差不多的屍體替代。他便帶著一身傷去尋柳萋萋的下落。他怕太傅那兒還會派殺手來追殺她，所以不放心，便一直喬裝跟在她身邊保護她。」

「看她為了學武報仇跪在雪中一天一夜，最終感動了那人。看她沒日沒夜地苦修練武，看她苦無進益之時奔潰自責，看她回憶過往時難過悔恨……」

堂中皆是一片寂靜。

怪不得陳故說讓他們將早點吃完。反正他們現在是什麼佳餚珍饈都吃不下去了。

「後來，那年柳萋萋師滿下山，他還是繼續跟著她。宋子瞻知道她是在找他報仇，於是在若水江邊的時候便裝作不經意被她遇見了。二人整整打鬥了一夜，最終力竭各自負傷倒在江邊。若不是我正巧走商到那兒，也許這就是這個故事最後的結局了。」

「那後來呢？」

「後來我將他們救回，聽說了他們的過往。便幫他們設計詐死，瞞過了太傅府的耳目。柳萋萋醒來後覺得愧對死去的家人，可又下不去手殺死宋子瞻而幾近絕望。最後她決定忘掉那段記憶，我便找人施術幫了她。只是自那以後他們一人只在白日出現，一人只在黑夜行走。從此，黑夜白晝兩不相見。」

白日…… 黑夜……

有狐念洍腦中某個念頭一閃而過：難不成……

陸良辰繼續問：「那宋子瞻沒有把真相告訴柳萋萋嗎？」

「沒有。」

「如果柳姑娘知道真相，知道自己這麼多年來一直恨錯了人，而仇家又是一個自己完全殺不了的人。必然無法接受的。那宋子瞻也算是對她用情至深了。」 顧有阿說。

陳故贊同道：「是。」

「忘了也好，過去的那些事都該如往日塵煙。如聞兄，昨日你同那柳芊芊的約定也不用放在心上，就交予我和三默吧。等過些時日，我帶族中的長老們跟我們一起去將他們渡化了。」 陸良辰說。

「嗯。」 陸三默也難得主動附和。

陳故點點頭，笑道：「如此，多謝了。」

一個時辰後，三個姑娘坐在蘇臨城中某一家小茶館內一起消化著剛剛的那個故事。

「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段故事。生生世世永不相見，也太可憐了……」

「可不是嘛，像是戲文上才會出現的故事。」

「你們說那宋子瞻和柳萋萋不會就是陳少主身邊的九皋和妻虞吧？」 有狐念洍突然提出了一個猜想。

顧有阿和彌酒酒被她的話嚇得一愣，「不會吧，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九皋和妻虞的年紀對不上啊。他們看著都沒到三十，至多不過二十六七，而宋子瞻和柳萋萋得快四十了吧。」

一個長得年輕還說得過去，兩個都小了快有十歲那就說不過去了。

有狐念洍點頭，「也是。」

「不過我也總覺得哪裡還有些奇怪。」 顧有阿蛾眉微蹙若有所思的樣子。

「哪裡奇怪？」

「好像哪裡沒講完似的。」

「哪裡？」

「說不上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那就別想了，你又不是捕快，難道還要斷個案啊。反正陸家哥哥不都說他和陸三默會處理柳宅的事嘛，你就別操心了。不過說起陳少主的那幾個手下，還真是一個比一個聽他的話啊。怎麼會那麼衷心呢，難道只是因為錢給得夠多？而且他們總是來去無蹤的，不到他們值班的時辰真的完全看不到他們。而且他是找誰把柳萋萋的記憶除掉的呢？誰會有那樣的本事啊。嘖嘖…… 阿囍啊，你這曾經的未婚夫還真是有些手段啊。」

「有狐……」 顧有阿有些無奈。

「好好好，我不說不說。不過你和陸家哥哥的問題到底怎麼解決啊？我本以為你們自那天之後就和好了。可現在看你們這個樣子好像除了不那麼苦大仇深的樣子之外，還是奇奇怪怪的。這是幹嘛呀你們？」

「就是啊阿囍姐姐！ 這些天經過妄言姐和柳萋萋的事，你們不應該早點消除誤會隔閡嘛？」

「你看你看！ 酒酒妹子都知道！ 你們倆可真是…… 欸，算了，你們倆呀估計也要遺憾終生咯。行了行了，我們接著去逛會兒吧。」

剛剛結了賬，出了茶館，顧有阿突然說她不同她們一起逛了，要先回陳家宅院。

她這兩天其實已經想了很多。她和陸良辰無論是好還是壞，也確實該有個結果。

「去吧去吧。那我們繼續逛咯。」 有狐念洍毫不在意地一揮手。

「嗯。」

顧有阿剛走遠沒幾步，有狐念洍就一把拉住真打算去閑逛的彌酒酒，「走！ 我們跟上去看看！」

「唔？跟著阿囍姐姐做什麼？」

「我看她從昨天到剛剛都是魂不守舍的，肯定是因為這兩天發生了太多事的緣故。就她這矜持到死的性子，要不是我們這一路各種拼了老命地撮合他們。他們倆啊肯定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而且你看我們倆剛剛又推了她一把，她現在肯定是要有所行動了。這麼好看的一場戲姐姐我等了多久啊！ 怎麼能錯過呢！ 快快快，跟上跟上！」

「……喔。」 彌酒酒聽得雲里霧裡，也只得讓她拽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