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還留在陳府中的陸三默在房中努力地入定打坐。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似乎很難集中精神，總是有些什麼莫名其妙的片段和人臉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而那些畫面和回憶都是來自同一個人。

雖然她行為不定，性格又太過不羈無束。

你永遠不知道她接下來會做什麼。

自己自小接觸的都是和他一同在仙山修道的師兄弟，一個個都規規矩矩的，像是同個模子里刻下來的。

晨昏定省，修身養性。

也包括他自己。

從來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也對那些反骨叛逆之人嗤之以鼻。

總覺得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每次看到她那些出格的行為他總忍不住想幫她改成自己所習慣的那類人。

平時總看她很有精神，身手也不錯的樣子，可怎麼三天兩頭的總是生病。

想著陸三默還是忍不住下了床榻，往廚房走去。

過了半個時辰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有狐念洍的門外。

猶豫再三，才緩緩伸出手叩響了她的門。

「誰？！」

今天她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警惕，似乎很緊張。

「我。」

「唔？怎麼了嗎？」 好像沒有要來開門的意思。

「我…… 陳少主走之前讓我記得給你送點吃的。」

陸三默有些心虛地扯了個慌。

看來他真的不適合說假話，只這一句，他都覺得心跳得奇快。像是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一眼。

這是他這輩子說的第一個謊，也有可能是最後一個。

「……那你等我一下。」

陸三默局促地端著盤子站在門口。

時不時整一下自己的衣領，扯一下長袍的袖口。

良久，門終於開了。

陸三默：「……」

眼前的有狐念洍不知道為何將自己全身上下裹了個嚴實。

只有那雙清澈的眸子靈動聰慧依舊可以看出這人是他認識的那個有狐念洍。

「你…… 這是？」

「我昨晚受了點風寒，怕加重所以穿得多了點。」

陸三默點了點頭。

也是，姑娘家都身子弱，還是注意點的好。

「這粥你做的啊？」

「嗯。」 又是點頭。

「看著很好吃啊，謝啦！」

從他手中接過粥就往屋裡走。

眼見她就要把門關上，陸三默突然用手把門一擋。

這下意識的動作卻嚇了有狐念洍一大跳，「怎，怎麼了？」

而陸三默也被自己的行為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呃…… 我是想…… 你的病嚴重嗎？要不要我幫你看一下？」

對於這種普通的病症他還是可以看看的。

「啊？不用不用，不嚴重，就是些姑娘家尋常的病…… 不，不方便……」

陸三默皺了皺眉，這人今天似乎不太對勁。但又想了想，也許真是姑娘家臉皮薄不願意他知道這些事也不一定。

可他卻忘了這有狐念洍從來都不是什麼正常的姑娘家。

「好，那你休息。」 陸三默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有狐念洍將眼睛笑得彎彎的，「謝啦小哥哥~」

陸三默：「……」

她平常也沒少用「小哥哥」這三個字來調戲他，為什麼今天格外好聽。

有狐念洍趴在窗戶上從小縫隙里確認了陸三默真的已經走遠，才長長地吁了口氣。

將圍在臉上厚實的布拿了下來，走到梳妝台前略帶憂愁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鏡中赫然是一張美人的臉。

但這美人的臉上卻還有一片片亮紅色的東西，偶爾照到陽光還會晃人眼睛呢。

雙耳後還有一塊硬硬的突起，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欸…… 這張臉可怎麼辦啊…… 怎麼樣才消得下去呢……

算了，總有辦法解決的。大不了戴人皮面具出門唄。

喲，這晦氣臉的手藝不錯嘛，還加了肉末和香菇，聞著就很有食慾啊。

正好我也餓了！

可惜是粥……

粥怎麼夠我吃嘛他也不想想……

再晚些的時候顧有阿就回來了。後面還跟著一個抱了許多盒子包裹的陸良辰。

二人有說有笑地從偏門進到了陳故他們住的那個院子。

遠遠有人從牆角閃了過去。

「三默啊，你去看過有狐妹子沒啊？」 陸良辰大喇喇地用膝蓋頂開了陸三默的門。

陸三默：「……」

顧有阿：「……」

「你就學不會敲門嗎？」 陸三默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

「有什麼，你是我弟啊。」

「可是你後面還跟了一個我……」 顧有阿在他身後無力地補充。

「啊對哦我給忘了阿囍你也在呢。」

二人：「……」

「你有沒有去給有狐妹子送過吃的啊？」 陸良辰一邊安置他們今天一下午的成果，一邊隨口問了句。

陸三默卻結巴了，「我」了半天沒個結果。

「啊？你什麼你啊，到底送了沒啊。」

陸三默應了一聲。

陸良辰點點頭，「那就好，不然一天都不吃對身子也不好啊。」 雖然有狐妹子看著身體特彆強壯的樣子……

全然沒有發現他們家阿囍此刻一臉瞭然的笑容。

用過晚餐過後顧有阿就發現不見了陸三默的人影了。

轉了好幾圈終於在廚房找到了正在專心煮粥的某人。

「二公子。」

陸三默一回頭就看到倚在門邊沖自己笑得瘮人的顧有阿。

「顧姑娘？」 陸三默也緩緩起身，沖她點點頭。

「二公子是方才沒吃飽？」 顧有阿故作疑惑。

「呃…… 嗯。」 陸三默回答。

好了，這是第二次了。

他在心中哀嘆。

顧有阿一挑眉。

那神情和有狐念洍平日里要耍壞時的那些小動作簡直神似。

「那二公子你先忙，我去看看有狐她好些了沒。」

「嗯。姑娘請便。」 陸三默又是點點頭。

去找有狐念洍的一路上，顧有阿的心情都是十分愉悅的。連端在茶盤上的熱水和茶葉罐子都顯得格外地嶄新，噌噌噌地發亮。

她就說這兩人一定有問題嘛。

「咚咚咚。」

「誰啊？」 屋裡傳來有狐念洍素來張揚慵懶的腔調。

只是今天聽來怎麼莫名有些賊兮兮的。

「我呀，不然還能是哪個？」

「阿囍？」

「是啊，快來開門。不然我可自己推門了哦。」

「啊來了……」 就聽見屋裡有狐念洍急喘喘地衝到了門口，將房門打開了。

「你做什麼將門窗鎖得那麼緊？病了應當多去院子里走走才是。老關在屋子裡怎麼行。」 顧有阿不滿道，一邊將有狐念洍往裡推，「走。先進去再說。」

「不是說要出去走走嘛？」 有狐念洍不解。

顧有阿放下茶盤就不禁打量起她的造型來，「在屋子裡待會兒也一樣嘛。唔？你戴的這是什麼啊？」

只見有狐念洍十分緊張地抓著頭上奇怪的那個像是帽子的東西。

「這啊？這個是我用來保暖了，我這兩天有點怕吹風。一吹風就頭疼，所以戴著。」 有狐念洍有些心虛地回答，表面上卻還裝得一本正經。

其實是她用來掩蓋耳後的那個奇怪的凸起的。臉上的那些已經褪掉了，可耳後這個絲毫沒有要下去的意思。

為了正常行動，她就想出了這個辦法。

嗯……

不要問她是怎麼褪掉的。

她會知道就怪了。

「你躲在屋裡不會是因為那個李易吧？」

「啊？」

有狐念洍一愣，原來她以為自己是觸景傷情所以自個兒在屋裡消沉呢。

不由得無奈道：「你覺得我會嘛……」

「倒是不像，可是你這兩日確實反常啊。」

見她大手一揮，「阿囍你放心吧，我不會沉溺於這種往日的情感里的。」

倒也是，像她這麼灑脫的姑娘她也是平生第一次見。

「不過倒是說真的，有狐，我一直想問你，如果他當時沒有離你而去，你會嫁他嗎？唔…… 我是說，他有讓你甘願捨棄現有的自在舒坦嗎？」 顧有阿一臉的認真。

有狐念洍坐了下來，「其實他當時待我還是很好的……」

「所以是『願意』？」 顧有阿猜測。

「其實他挺好好的，只是我習慣否決那些，大概是覺得那樣會讓我自己好過一點吧。」 有狐念洍微微垂了垂頭，用指尖摩挲著白瓷茶杯的內壁。

「且不說這個……」

有狐念洍歪頭看她，「那說什麼？」

「今早二公子是不是給你送了餐點呀？」 顧有阿故意將倒茶的動作放慢，然後偷偷觀察有狐念洍的表情變化。

果然，有狐念洍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的？」

「你就不覺得哪裡奇怪嗎？」 顧有阿問她。

「奇怪？」 有狐念洍沒意識到她指的是什麼，「奇怪你為什麼會知道嘛？」

「不是……」 顧有阿覺得有些不理解。

為什麼有狐念洍有些時候挺聰明的，可是到了自己感情方面的時候就顯得有些愚鈍。

「你見過二公子還對其他人這麼好過嘛？」

「有啊，酒酒不就是嘛？」 有狐念洍覺得她這話問得奇怪。

「涼了撿柴，餓了煮粥，見你心情不好還會特地來找你聊聊。我可沒見他對酒酒這樣。」

顧有阿若不是礙於她從小到大的矜持，都想翻白眼了。

「……沒有嗎？」

有狐念洍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還真的是，「他可能就是這個性子吧，他哥不就這樣。他們家祖傳的八婆性子哈哈哈……」

顧有阿不禁有些頭痛，這有狐莫不是跟酒酒呆在一起久了，也傻了。

「你真是…… 你就沒想過為什麼？」

「為什麼？」

「你就沒想過也許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在意你嘛？」

顧有阿放柔了語調，生怕嚇到她。

有狐念洍平日里雖然表現得灑脫不羈，但事實上似乎對於男女之事很是謹慎。

於是，果然她撫著臉頰不再說話了。

「你這一臉的酒酒似的神情是什麼意思？」

有狐念洍幹笑，「不，不可，能吧……」

「為什麼不可能？」 顧有阿好笑不已，「我覺得挺有可能的啊。」

有狐念洍：「……」

「你很苦惱嘛？」

「倒也不是…… 只是我覺得你剛剛說的事太離奇了！ 比我們那天在觀塵樓看的戲文還離奇！」 有狐念洍邊說邊搖頭晃腦。

「那它們發生的時候你怎麼不覺得奇怪呢？」

「我不覺得啊，我只是覺得說他怎麼突然間變得那麼好了。而且你確定嘛？他對著我的時候還是一張死人臉啊。」

顧有阿神秘一笑，「不信你就等等看唄。」

然後起身徑直出了門去，只留有狐念洍一人坐在屋裡思考人生。

一坐就坐到了陸三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