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帶著楚陵游去的，是他常去的一家酒吧。酒吧深藏在城郊一條不起眼的小街巷裡，門面不大，低矮的門牌上滿是混亂斑駁的塗鴉，在路燈的映襯下，投射出曖昧而昏暗的光影。楚陵游抬頭看了看，恍惚間幾乎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年少時在貧民窟鬼混的時光，不由有些失望。

不是他看不起這地方，只是眼前這個酒吧看起來實在不太符合徐清鬧得沸沸揚揚的傳奇經歷。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徐清轉了轉掛在指尖的車鑰匙，神秘兮兮的笑了：「進去你就知道了，這地方絕對是男人的天堂。」

早已見識過太多「男人天堂」的楚陵游對此不置可否，興緻缺缺的跟在徐清身後，走進了這家連名字都沒有的破落小酒吧。

酒吧的環境和他想像中的差不多，舞池布置在最中央，幾個身著暴露的舞女在場中擰動著纖細的腰肢，臉上帶著迷離性感的神情，舞池邊圍了不少男人，正對著場中的女人評頭論足。那些男人並不像尋常酒吧里的男人那般自然大膽，大都穿著保守，不少人臉上還帶著口罩或面紗，用於遮擋面容，舉手投足間頗有幾分藏頭露尾的意味，像是在做什麼十分可恥的事情。

徐清帶著楚陵游去了一處相對清靜些的包間，點了兩杯酒。他瞥了圍在舞池邊的男人一眼，略帶不屑道：「既然都已經來了這種地方找樂子，又何必惺惺作態？男人又不是只有出嫁這一條出路。」

楚陵游接過酒保遞過來的酒杯，眯著眼喝了一口，好奇道：「大哥，男人不是不能工作嗎？那要是不嫁人，要靠什麼生活啊？」

徐清眯起眼，搖搖扇子道：「身份的事情而已，有的是辦法可以解決。你真以為所有男子都會老老實實的遵循那些早該淘汰的死板禮法？大家族出身的男子，大都會僱傭幾個女人出面替自己做事，就算嫁了人，也多少經營點自己的產業，手裡有錢，才能活得自在，這道理本就放之四海皆準。除此之外嘛……」他頓了頓，壓低了嗓音道，「聽說，早些年世家中還鬧出過醜聞，有個男孩，從出生起就被扮作女子，那男孩倒也爭氣，一直以來都沒露過馬腳，仕途順遂，過得春風得意，直到後來年紀大了，頂不住壓力，娶了一位夫人。這男女之事，肯定是瞞不住最親密的枕邊人的，據說這位夫人很快就發現了自己丈夫的秘密，沒過多久，就……」

說到這兒，他忽而住口，不再往下說了。楚陵游正聽得入神，下意識的催促道：「你快說啊，那夫人怎麼樣了？」

徐清以扇掩口，一雙狐狸眼波光流轉，淡淡的吐出兩個字：「死了。」

楚陵游怔了怔，一顆心倏地沉了下去，他咽了咽口水，嗓音艱澀的問道：「這……他是怎麼死的？難道是……」

「那位夫人雖然死了，可那男子男扮女裝的傳言卻還是流傳開了，沒過多久，這件醜事就被徹查，那男人失了身份地位，還背上了謀殺妻子的罪名，被判了重罪，入獄不過幾個月，就受不住折磨，自殺了。」

「所以……他真的親手殺了自己的妻子？」

「誰知道呢。」徐清晃了晃酒杯，漫不經心地說，「男扮女裝的事情若是被發現，不僅自己要被判罪，連整個家族都會受到牽連……這種秘密，恐怕只有爛在自己肚子里才足夠安全吧。夫妻本就只是同林鳥，就算能信任一時，又怎麼可能信任一世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楚陵游聽著徐清的話，臉色漸漸變了。對於徐熙而言，其中利害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徐熙那麼精明，肯定明白多一個人知道秘密就會多一份風險的道理，那會不會有一天，徐熙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親自動手……除掉他這個隱患？

「以杭，你怎麼了？」徐清注意到楚陵游的不對勁，略帶擔憂的問，「是不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不太適應？」

楚陵游猛地回過神來，連連擺手，有些慌亂的解釋道：「沒有的事，這種地方我常來——呃……」

迎著徐清古怪的眼神，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剛想開口補救，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哼笑。

那笑聲低沉性感，動聽悅耳，楚陵游聽在耳中，卻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寒顫，整個人都變得僵直。

「哦，原來你常來啊？」徐熙話裡帶笑，彷彿只是在尋常地方遇到了老朋友，不經意間開口一問似的。

楚陵游梗著脖子，連頭都不敢回，尷尬的咧嘴笑了起來，拚命給徐清使眼色——你他媽不是說絕對不會露餡的嗎！

我也不知道她怎麼跑到這裡來的啊！徐清見到自家「妹妹」，同樣一腦門官司，忍不住往後坐了坐，用扇子掩住一隻溜圓的狐狸眼，幹笑道：「二妹，什麼風把你吹來了？這種地方，不適合你……」

「不適合我，難道就適合我的妻子了嗎？」徐熙把手搭到楚陵游肩上，緩緩收緊手指，狹長的鳳眸盯緊自家不省心的大哥，淡淡地說，「大哥，不是只有你才會收買眼線的，你用錢就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

說完，他垂下眼睫，瞥了坐立不安的楚陵游一眼，低聲喝道：「起來，跟我回去！」

楚陵游被他捏得肩膀生疼，只能蔫頭巴腦的順著他的力道站起身，徐清有些看不下去，開口阻止道：「徐熙，你等一下，以杭是只是陪我出來玩玩，你憑什麼違背他的意願，強行帶他走？」

徐熙沒有理會他，摟著楚陵游的肩膀，看向光線昏暗的角落，沉聲道：「林曜，剩下的交給你了。」

徐清怔了怔，猛地扭頭看去，難以置信道：「林曜？你出賣我？」

年輕女人穿著一身利落筆挺的軍官制服，緩步從角落裡走出，有些尷尬的笑著撓頭：「徐清，人家夫妻倆的事情，咱們這些外人就別摻和了吧？」

「誰和你咱們！」徐清沒好氣的說，「你給我滾，我懶得跟叛徒說話。」

「別嘛……」林曜厚著臉皮湊上去，小聲說，「今天別在這找樂子了，去我家怎麼樣？我新買的好酒，你肯定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