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簡生的生物鐘在六點準時醒來，就算是沒有工作他也很少賴床。冬天的清晨顯得格外灰暗，他打開了廚房的燈開始準備今天的早餐，不過在開火之前，他先去敲了敲夏澄的房門。

鬧鐘已經響過一次，在樓下的夏簡生都聽得清清楚楚，可是夏澄的房間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夏簡生在門外說，「小澄，起床了。」

「知道了。」裡面迷迷糊糊地回了一聲。

「今天我和你昌叔叔有點事，順道開車送你去學校。」夏簡生邊說邊走進廚房，「睡遲了就沒這個福利了。」

十分鐘後，夏澄頂著一個亂糟糟的頭走下了樓，身上藍白色的校服鬆鬆垮垮的搭在腰上，一雙筆直的長腿楞是把土氣的校服穿出了一種走秀的感覺。他打著哈欠坐在了餐桌旁，一張滿是少年氣的臉和夏簡生看不出任何相似的地方。

夏簡生已經吃完了，這時正看著報紙，手裡拿著咖啡。

「爸，早啊。」

「早，先把粥喝了。」

夏澄的臉耷拉下來，「又是小米粥啊，下次我能去學校旁邊自個買嗎？」

「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說，今天先喝粥。」

夏簡生說話時的態度總是如出一轍的溫和，就算是拒絕的話也是如此，讓夏澄壓根就無從反駁，只能認命地吃了下去。

「今天有什麼事啊？穿得那麼正式。」

「正式嗎？」

夏澄點點頭。

夏簡生低頭看了自己這一身，米色的高領毛衣和黑色長褲，外面披著一件直到小腿的駝色大衣，把簡約兩個字詮釋到了極致。這是他一貫的風格，反正夏簡生是看不出有什麼正式可言。

但他還是解釋道，「有一個電視劇的試鏡要我過去看看。」

「電視劇？」夏澄吃東西的動作一頓，隨後才笑了一聲，「原來是去工作，說真的，我都覺得你已經退休了。」

「三十歲的退休人員？」夏簡生忍俊不禁地反問了一句，把桌上的碗筷放進了水槽里。

「對啊，我看那些小鮮肉天天炒緋聞往熱搜上擠，要是換成老爸你來操作，早就過氣到一百零八線去了。」

「少看那些新聞，等我過氣了肯定第一個通知你。」

夏澄拽上書包攬住了夏簡生的肩膀，「行啊，等你過氣了咱爺倆一起上街喝西北風去。」

「別貧了，把外套穿上。」夏簡生伸手理了理夏澄的衣領，拍了下他的背，「走吧。」

「知道了。」

青春期的男孩子比雨後的春筍還能拔高，一個個都突破了一米八的大關。夏澄前兩年還剛到夏簡生的胸口，就這幾個月的功夫，夏簡生連給他整理衣領都要抬起頭了。

兩人走在一起在王昌英看來壓根不像父子，說是兄弟才更加合適。可偏偏這對兄弟還生得南轅北轍兩個樣，夏簡生清朗內斂宛如一池溫水，而夏澄劍眉星目，痞里痞氣的模樣不知從哪裡學來，他拉開車門喊了王昌英一聲『叔』，然後就拿出耳機自顧自地聽起了歌。

「我先送你去片場再送小澄，順路一點。」

夏簡生點點頭，「等我結束了給你發個消息。」

王昌英說了一聲『成』。

夏簡生有一個兒子，這是圈內半公開的『秘密』。和夏簡生有過合作的朋友大多都知道這件事，可沒人會傻到過問別人的家裡事，更不會去瞎猜孩子母親的身份，王昌英算是看著夏澄長大的，可即使這樣他也不清楚夏澄的媽媽到底是誰。他明白這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他比夏簡生大了足足三歲，可兒子才剛國小畢業，夏簡生比他年輕那麼多，夏澄卻已經快要成年了。

按照年齡算起，夏簡生在十六歲的時候就有了夏澄這個兒子，正因為王昌英知道這一點，才更加克制自己不去過問。

誰還沒有個過去呢？

試鏡的現場是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夏簡生戴著口罩，可一路走來還是被有不少人認了出來，紛紛喊了一聲『夏老師』，這聲一出，整個片場的人都知道夏簡生來了，原本還算暢通的路立刻被堵得水泄不通，夏簡生駝色的身影站在中間，襯得格外顯眼。

「夏老師，您能給我一個簽名嗎？」

「夏老師我喜歡你很多年了，可以拍一個合照嗎？」

「夏老師……」

夏簡生的嗓音含著讓人舒服的笑意，「都可以，不過現在還要工作，等大家都收工了我再過來行嗎？」

有人忙不迭地點頭，「行行行，夏老師不要忘了就行。」

即使還有些不舍，但人群一下子就散了開來，導演鍾瀾站在不遠處，他沖夏簡生揮了揮手，笑道，「簡生，來得挺早啊，把我的員工都吸引走了。」

夏簡生摘下口罩，淡色的薄唇向上揚起，「鍾導早。」

鍾瀾是《烈陽之下》的導演，他似乎很喜歡藍色的羽絨服，上次在飯店聊劇本穿得也是這件，襯得他的啤酒肚又大了一圈，像是一座和藹的彌勒佛。

「姚若光這個角色的試鏡定的八點，我和老范在看這次報名的履歷，你也來看看。」

鍾導毫不拐彎抹角的拉著夏簡生坐下，桌子前面擺著一攤資料，編劇范林正伏在上面一張張地看著，在看見夏簡生時，他站起來伸出了手。

「夏老師，久仰大名。」

夏簡生握住他的手，「叫我簡生就好。」

鍾導的嗓門大，「你倆別客氣，以後有的是機會認識，先把這些資料看了有個準備，我一個人可沒那麼多雙眼睛。」

夏簡生隨便撿起上面的一張履歷，有些意外地感嘆，「那麼多人嗎？我還以為大家都會很避諱這個題材。」

「那是多少年前了，現在前面兩個耽改IP那麼火，多少導演都盯著這塊肥肉想咬下一口，演員也一樣。」

夏簡生揶揄，「鍾導也盯著這塊肥肉嗎？」

鍾導不自然地咳了一下，「哪個導演不想自己的作品大火大爆？不過前提也是要有一個好劇本，好演員，希望這次的試鏡能一次過，別浪費太多時間。」

「是啊。」

夏簡生的手裡還拿著剛剛那張履歷，上面貼著張藍底一寸照，他的目光停頓在照片上，遲遲沒有移開。

「簡生，看到合適的了？」鍾導湊上來，一字字念道，「聞人……濯？這名字蠻繞的，還眼生。」

夏簡生這才放下了那張履歷，自然地點點頭，「應該是一個新人。」

一個新人並不是鍾導想要的目標，他繼續在如海一般的履歷中翻看了起來，夏簡生也跟他一起，只是腦海中依然存留著剛才那張一寸證件照，上面的男人看著鏡頭，栗色的碎發蓋住耳朵，幹凈立體的五官隨著他的笑容消散了眉目間的憂鬱，臉頰上的酒窩給整張臉都添了分更加濃烈鮮活的色彩，這份獨特的俊朗讓人一眼就難以忘記。

這簡直就是他心目中的姚若光——不過這句話夏簡生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