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柏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過來的，也不知為何，白修北成了這副模樣，雖然這些看起來都是好事。

「宣……」白修北一字剛出口，倏地就紅了臉，在太陽光的照射下，那張本就白裡透紅的臉蛋似被蒸烤的更紅了。

「叔……叔叔。」他忽而改了口，大概覺得直呼名字不太禮貌，和宣柏曉呆久了，這孩子多少沾染了一樣的習性。

男孩子輕柔的聲音在宣柏曉耳邊喃喃，感覺真實極了，不像是在做夢。

宣柏曉拉下白修北還圈著脖頸的手，面對面仔細端詳了眼前的人，那雙烏黑漆亮的雙瞳里分別映照出了兩張自己的臉。他一字一頓的問道：「我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白修北大大的眼睛眨了兩下，然後低下了頭，很小聲的答道：「我換來的……」說完，就像做錯事的孩子等待挨訓的模樣。

宣柏曉一臉疑惑，弄不明白白修北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甚至於當前不可思議的一切，他都懷疑是否是死後虛幻的世界罷了。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時候，聽見了梁須彌的聲音。

也才剛醒過來的梁須彌看見宣柏曉和白修北都沒有事，下意識地觀望了四周，神色慌張：「宿辰陽呢？」

宿辰陽躺在了離宣柏曉更遠一些的地方，身上還是那件在醫院裡穿著的深色背心，梁須彌見著了人影，立刻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

慶幸的是，宿辰陽的高燒已經退了。

「陽，你醒醒啊，宿辰陽！」他不停地呼喚著，搖了搖宿辰陽的身體，可這人，就是醒不過來……

·

「你知道，宿辰家是這個世界上最有名的驅魔世家嗎？」小男孩傲慢地推了宿辰陽一把，滿眼儘是看不起人的樣子。

宿辰陽被退得向後踉蹌了一步，撞到了身後的樹幹，肩膀一陣生疼。

「哼，撞一下就喊疼，像個小姑娘似的！」

「哪裡像小姑娘，聽說，他是惡魔。」站在小男孩身邊的另一個男孩怯生生地對他們的領頭孩子俯耳說道。

「惡魔嘛！」然而傲慢的小男孩並不感到害怕，反而故意高聲嚷道，「誰不知道他是惡魔，大家公認的惡魔！」

「我們最為之驕傲的宿辰家居然出了個惡魔，他們怎麼還不把惡魔處死呢！」

「對！處死他！處死他！」

帶頭的孩子高聲叫道，身後的一群孩子都開始起鬨，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對面前那位並不怎麼熟悉的，名為宿辰陽的孩子，感到莫名的恐懼。

前頭的孩子最先帶頭，拗下路旁的樹枝，像騎士拿著劍一樣，揮舞著向宿辰陽刺去。

「居然還敢用手擋。」

「把手拿開，我要戳破你那張惡魔的臉。」

兩個孩子一起吆喝，在路邊又丟石子又灑泥土，有的還脫下掛在脖子上的十字項鏈鞭打了過去，他們追上逃跑的宿辰陽，不停的用樹枝戳他的手臂。

噗通一聲，宿辰陽向前撲去，摔了一跤，露在袖子外的兩條胳膊已傷痕纍纍，滲血的傷口遍布都是。

「我不是惡魔！」他抱著頭趴在地上，跑不動了，有時候只能挨打。

宿辰陽覺得，自己已經很小心躲著這些孩子了，但有時候還是會不小心碰見，只要一被逮住，便會被不分青紅皂白壓著欺負，而且一次比一次來的猛烈。

那並非宿辰陽對他們做了什麼，而是他的存在，他的出現，對他們來說就是種罪惡。

看見惡魔倒在了地上，一群天真無邪的孩子全化身為正義使者，就連剛剛還躲在後頭不敢上前的，都紛紛壯起了膽子，學著其他孩子一樣拗下樹上的枝椏，丟向宿辰陽。

「你們幾個！別在這裡丟樹枝，到別處玩去！」

遠處，一位四十多歲的男子沖這邊吼道，小孩子們看見大人來了，都一鬨而散。

宿辰陽這才敢從地上爬起來，只是還沒坐穩，便對上了尋過來的男人的。

男人皮膚黝黑，是在附近做工的，然而在看見宿辰陽的這一瞬，面容也不自然的變得驚恐，然後，宿辰陽便聽見男人呼叫著跑遠了的聲音。

他無奈的站了起來，一瘸一拐的往家走。其實，男人沒有喊人把宿辰陽抓起來審判，已經是對他最大的仁慈了。

宿辰陽是不敢從正門進入的，那是堂堂正正的人才可以出入的地方，而他只配從後面的小門偷偷鑽進去。

果然，一回到家的宿辰陽便被母親派來的僕人抓去訓話了，呵斥他不應該私自出門恐嚇別人。

宿辰陽受到了懲罰，他又被關進了家裡的地下儲藏室的隔間里。

地下室作為宿辰家的藏劍室，通常很少人去，而隔間是作為堆放雜物的地方，他們都怕宿辰陽的存在會嚇到別人。

宿辰陽聽的清清楚楚，母親說是在懲罰他的時候，心裡面所想的還是對他的恐懼，一位母親姑且都害怕自己的孩子，何況其他人呢。

他們都希望宿辰陽就此永遠被關在地下室，再也別出來害人了。

宿辰陽在堆滿雜物的四周搬了幾塊木板，墊了一處可以坐著休息的地方，吹著自己雙手和膝蓋上被劃流血的傷口。

那些傷口，小的只是擦傷，大的甚至被劃得翻出一塊皮肉，碰不得，也沒有藥，只能忍著疼，等它們自然癒合。

過不久，僕人送來了一些吃的和水，其實，母親就算心裡害怕，但比起其他人來說，對宿辰陽還是相對較好的，至少，她還不忍心讓自己的兒子活活餓死。

宿辰陽拿了那瓶清水，喝了一些，然後把剩下的倒了點在傷口上清洗。

以前，這種疼，他還是會哭的，但日子久了，他也懶得花力氣在這些無用的軟弱上，與其哭泣，不如想著怎麼讓自己過的舒服些。

他的身上都髒兮兮，也沒有衣服換。宿辰陽是不配擁有新衣服的，所有的衣褲都是別的孩子穿過的和不要的。

只能等夜深人靜，大家都睡著的時候，宿辰陽才敢從隔間偷溜出去，打盆水洗澡，順便把自己的衣服泡了洗了。這些瑣事，都是幼小的他必須學會必須獨立去做的，雖然身為宿辰家的小少爺，卻沒有人會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