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池辰最近下班後，沒有去原來那家老舊的酒吧，因為野雞酒吧實在是開的太久了，老闆很摳門不願意裝修，不太富有的客人們對此都很不滿意，可因為這附近就只有這一家能在晚上十二點之後打折凌晨三點免費喝的酒吧，大家為了口袋裡不多的零用錢只能忍耐。

可最近隔壁街新開張的大鳳凰酒吧貼出廣告，十點之後男賓消費八折，女賓所有消費免費，價格公道，正妹都跑到隔壁去喝免費的瑪格麗塔與莫吉託了，漢子們根本就待不住，於是這家幾經抱怨的酒吧終於在大家的歡聲笑語中倒閉了，寒風中只剩下廢墟。

可這對流浪的小貓們來說可不算好事。池辰從自己的包里掏出幾根火腿，用小刀切成幾條，只是這對失去主要食物的他們來說根本不夠。

「今天真的沒有了。」他連自己晚上的夜宵點心都奉獻了出去，幸好這些貓咪都和他比較熟了，沒有因為吃不夠就撓他。只是幾天之後，他再去那個地方，就看不見一隻流浪貓了，畢竟這裡已經沒有了食物，他們要去其他的地方生存。

他悻悻聳了聳肩，這也沒辦法，轉身想去最近的捷運站，今天不能喂貓，他也不想回家太早。他一路上東看看西看看，總覺得背後有人在注視著他，如芒在背，可是卻什麼人都沒有，在這種時候，池大秘書一般想到的都是方先生，因為他特別粘人，作為一個變態，有一個尾行痴漢的愛好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他又不想主動與對方交談，本來是還想去書店裡打發一下時間的，結果就這樣一路走回了家。

酒吧是無處可去的都市男女的歸宿，這裡聚集了許許多多寂寞的心，方先生很樂意在這裡尋找獵物，也很不意外，在這裡看見了池大秘書。

「怪我？」方先生兩條大長腿交叉斜靠在吧台邊上，一隻手撐著腦袋，看著對面喝悶酒的秘書先生，「我都親自給你調酒了，而且貓跑了應該也不能全賴我，誰讓他們不喜歡我這裡的菜色呢。」

池辰白了他一眼，紅寶石顏色的液體緩緩流入對方先生來說同樣魅惑的唇瓣，確實這件事並不能怪方先生，因為那家酒吧實在是太討厭了，他去了那麼多次從來也不會主動給他上一杯酒，遲早得倒閉。他舉著杯子，覺得眼前的酒晶瑩剔透的，在絢麗的迪燈下閃著彩虹的顏色，好像夢境一般，可是夢境的對面站著方先生，很破壞心情，遂往桌上重重一放，「給我再來二兩！」

「我們這裡不賣老白幹。」方政擦擦手，讓調酒師去服務別的客人，「你今天怎麼了？不高興？」

池辰不論怎麼歪腦袋都逃不過那隻撫摸自己臉頰的大手，怒了，「廢話！你整天跟在我後面我能高興嗎！」

「是麼？那你跟我出去住一晚，我就不糾纏你了，怎麼樣？」

池辰喝醉了，也懶得裝模作樣地客氣，一巴掌『啪』一聲拍開他的手，揚起下巴，一幅了不起的樣子，「我就不！」

紳士先生笑了，「我喜歡你這個語氣，不過我想要的東西，包括我想睡的人，就沒有得不到的。」

池辰不屑地哼笑，「你這麼厲害，怎麼不去找市長啊。」

「那是我叔叔，而且他長得並不符合我的審美標準。」

池辰這才想起來，這個人不僅在國外混了一身的風流氣，家裡三代都是當官的，真是天之驕子啊，也不能怪他這麼自信，人家就是有本錢，電視劇里的高富帥不就是這樣麼。像這種人，吃飽了撐的就是喜歡挑戰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有什麼意思，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沒有的東西，就是沒有。

方政看他不說話，以為他喝醉了，便提出要送他回去。池辰出了酒吧，推推搡搡了一會兒，沒把人推開，「你......你放開我，我自己走......」

「乖，你喝醉了。」方政一隻手固定住他的腰，讓他能好好走路，順便吃豆腐。

「你放開我......」

「聽我的話，你真的要摔了。」

「走開。」池辰東搖西擺的，踩了一下方先生的蜥蜴王皮鞋。

方政眉頭微皺，他實在是不應該讓他喝這麼多，看他酒後的反應確實很有趣，可是照顧一個即將準備發酒瘋的人，也不怎麼輕鬆。池辰被他扯得煩了，用力一甩手臂，罵了句『你妹』。

方政正要和他講道理，卻見他抬起頭來眼眶都紅了，頓時哭笑不得，怎麼還能哭？

池大秘書一喝多，就能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想起了自己才十歲，就經歷了所有家人的去世，變成一個無人領養的孤兒，在學校里被人嘲笑，在院子里被人欺負，沒人幫他，因為他總是背著那種可笑的書包，總是愛一個人寫寫畫畫，他們就喜歡叫他小姑娘，還偷偷把其他小姑娘的衣服塞在他包里，讓他在教室里拿出來讓全班同學嘲笑，連老師也會嚴厲地皺起眉頭。

這個世界上一個人孤零零地就是要受欺負，誰讓你什麼都沒有。

所以他討厭這種拉拉扯扯的感覺，他要把自己保護起來，絕對不允許有人企圖越過他劃出的三八線。

可是這個人為什麼總是那麼煩人！

「池辰，你......」

「我不要你送，我每天都自己一個人回家！」對方固執地再次拉開他的手臂，卻依舊不得逞地被扶住了腰，狠狠瞪著方先生，眼睛卻越來越濕潤，口中吐出的話語越來越低齡化，最後幹脆一頭歪倒在方政身上，「我一直就是一個人，我不要回家，家裡誰都沒有，你為什麼不讓我在外面多待一會，沒人要我，我還不能管自己麼！」

方政這下是真的開始頭疼了，沒想到這個人除了那些娘兮兮的喜好，喝醉了居然還這麼麻煩，以後絕對不許他在自己的地方喝醉。

池辰不站起來，他也只好承受著這一百多斤，有耐心地問：「那你想去哪？」

——

午夜十二點才開始的派對，大廳中被布置得如同少女的洋房，林晟本來還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帶自己來一個商業聚會，現在看來，這裡就是個午夜樂園啊！一看就很高檔的點心，晶瑩的紅酒，雕花的蛋糕鏟啊！天花板上夢幻的彩燈！還有舞台！

沒想到一群社會精英夜裡不睡覺就幹這種事，真是噫吁嚱。

可其實西裝革履的精英們，觥籌交錯，整齊劃一面對著大廳中央，望著舞台上瘋狂自嗨的派對主人，個個有苦難言，雖然不能算是很難聽，可是他們並不想耽誤時間聽山歌演唱會，比起這個，他們更希望能有人在陶老闆的酒杯里下一點瀉藥，然後大家頂著一天的疲憊開始應酬，至少可以算是這一天唯一的收穫。

「你別亂跑，這裡到處都是大人物，你不小心衝撞了人家會給公司添麻煩。」唐廷死死拉著他的胳膊，林晟怎麼也掙不開，他在這個老闆一開嗓子的瞬間就想逃跑，可惜被看穿了，簡直就是地獄，不能放開肚皮吃，酒的度數也很高，還要被迫聽紅歌，大半夜的啊，那種高亢的歌聲，連小鬼都能招來好不好！

「我真的受不了了，你讓我去洗手間吧，求你了！」小孩兒眼冒星星，滿是祈求的光芒。

「不行，你進來一口水都沒喝，少騙我。」

「哥——」

「不行。」

「叔叔！爸——你就放過我吧！人有三急啊！尿頻行不行！」他幾乎要絕望。

唐廷趕緊捏住他的嘴，語氣兇狠，「在公共場合亂說什麼，再吵回家揍你。」

林晟簡直委屈極了，被騙來活地獄就算了，連人權都要被剝奪，什麼叫被迫有難同當！這尼瑪就是！

台上的尷尬狂歡依舊在持續，不知道有多少年輕精英被這位愛黨愛人民的陶先生逼著為祖國獻歌一曲，又不能當眾翻臉，還要保持微笑，還要引吭高歌，內心默默流淚。

「這位是唐總的公子？」

熟悉又令人反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唐廷覺得這一定是魔咒，畢竟山丹丹的花開紅艷艷已經如此具有穿透力了，他居然還能聽見這個男人幾不可聞的問候。

小孩兒沒良心地笑了出來，被他哥狠狠掐了一下。

「宋總說笑了，這是我弟弟。」唐廷只好轉過身，對面不是宋娛的老闆又是誰。本來他們之間也沒什麼不愉快，甚至宋景間還比他年長一些，之前一直在海外，這兩年才全盤接管了宋氏娛樂，做事的時候，應該說是根本沒把唐廷這個小輩放在眼裡，因此也表現的比較友善。可是唐廷不得不對這個人多加防備，一個競爭對手既比你有能力，起點比你高，閱歷也比你多，手段更是高明不少，怎麼能不小心提防。

「開玩笑的，我之前在你的學校里見過你，不過你肯定忘記了，你好，小唐先生。」宋景間跟唐廷打過招呼後，朝林晟伸出手，小孩兒小心地握了一下，仔細回想這個人的樣貌，好像確實在哪裡見過，眨眨眼睛一拍腦袋，「哦對了，你和方大哥一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