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你的親生父親是誰？」

「阿，阿娘願意說嗎？」狐時遠有些驚訝，不知道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的確，他一直就知道他不是狐志滿的親生兒子。其實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整個王府，知道的也不超過十個人。

可是，狐時遠的母親，從一開始就不希望狐時遠對狐志滿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所以從小就告訴了他這件事情。只是，卻沒有提過生父。

「沒什麼不願意的，」婦女輕嘆一口氣說，「阿娘從來不提，是因為我也不知道是誰。」

「阿娘？」這的確是狐時遠沒有想到的。

三歲以前，別人都說郎主是他爹爹，所以當他看見狐志滿的時候，真的以為那就是他爹。

他牽他的手，也幫他梳頭。狐時遠至今都記得，那雙大手，非常暖，非常暖。

只是後來他才知道，狐志滿不是他的爹，只不過是名義上的父王而已。

五歲以後，他去了暗部。他的師傅蒙閻告訴他，他的存在是為了成為狐志滿手中最鋒利的到，胸前最堅硬的盾。

狐志滿是他的天，他的主人，他的君王。

卻獨獨不會是他的，父親。

從那以後，他的生命里就只有兩個人，他的母親，和他的郎主。

所以他也從來不去查他出生之前的事情，也不去問，他到底是誰的孩子。

可是自從三年前盈兒出現，狐時遠的內心就隱隱發生了變化。

他迫切的想知道，為什麼狐志滿可以對一個陌生的小孩那麼好，給她公主的身份，也給她公主的寵愛。

而自己，卻只有王子的身份。

他不是不平，他只是有點委屈，他渴望狐志滿多看他一眼，多關心他一下，哪怕打完以後問一句疼不疼，執行完任務以後，問一句有沒有受傷，就夠了。

他想要的真的不多，可是狐志滿偏偏不給。不僅如此，越長大狐時遠就越發現，狐志滿有時候看著他，就好像看一個仇人，他們之間就像隔著某種血海深仇一樣。

他想知道為什麼，可是卻不敢問。

可是今天，盈兒的出現，讓他免去一頓皮肉之苦，卻也讓他明白，狐志滿對盈兒的寵愛是無限度的。

狐時遠承認，他嫉妒了，瘋狂的嫉妒，所以忍不住，他問了他母親。

「十七年前，我十七歲，家裡正在給我說親，」婦女輕輕拍了拍狐時遠的手說，這是這麼多年，她第一次把那段往事述說出來。她以為會很難，沒想到會如此簡單，「所以我去城外的廟裡上香，祈禱日後能遇見一個好丈夫。

當天天氣很好，可是不知怎麼的，路上一個人都沒有。我的馬車還壞在了半道上。

家丁請我下來，他們要修馬車。所以我就站在一邊的樹蔭下看著他們。」

婦女輕輕說著，回憶著那段往事，畫面清晰的好像就發生在昨天一樣，「後來，我的身後突然出現一個人，他把我扛起就走。

我嚇壞了，大聲尖叫，但他不理，繼續往山上跑。

就跑到一片密林處，搶要了我。」

婦女的聲音有些顫抖，停頓了一下。

狐時遠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被抓出了紅印，但他一聲不吭，安靜的聽他阿娘講，

「一個多月後，我發現我有了身孕。

那個時候，未出嫁的女兒有了身孕是一件極其羞恥的事情，會讓整個家族蒙羞。

再加上我生母本就是個不受寵的小妾，一旦被嫡母知道，為了家族的名聲，為了其他幾個妹妹能順利說親，他肯定會秘密殺了我們。

阿娘不怕死，卻不能讓我的阿娘死。我還有個還在讀書的哥哥，年下就要參加科舉，日後若是能中，我阿娘也就能出府過上好日子。

所以我不能，拖累他們。」

婦女看著湖面，一陣一陣的清香撲面而來，她慢慢鬆開狐時遠，往湖邊走了幾步，指著湖面，「所以我準備自殺。」

「阿娘...」雖然知道肯定沒自殺成功，狐時遠還是小小的緊張了一下。

「我跳了下去，」婦女平淡的說，「然後被人救起來了。

是王爺。」婦女轉過來，看著狐時遠，「是王爺救的我，他還告訴我，活著才有希望，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是誰，也清楚自己的身份絕對不能嫁給他。沒有人會娶一個已經有了身孕的女人，做外室都沒人要。

可是有一天，大王子狐志明出現了，他告訴我，只要我配合他，他就把我嫁給二王子狐志滿做妾室。如果我不配合他，我的阿娘，我的哥哥，都會沒命。

我沒得選。

可是當我看見二王子，才知道我害慘了我的救命恩人。

可是我沒辦法，勇兒，阿娘真的沒有辦法。

我哥哥的命，阿娘的命，甚至父親的命，都在我的一念之間。

那時候狐志明瘋狂的暗示我，他說，郎主只是看上了公主的美貌，而他和公主是兩情相悅，王君又偏愛郎主，他害怕日後郎主會對公主不好，所以才出此下策。

他每天都在告訴我，郎主是個貪戀美色的風流浪子，甚至告訴我，也許有一天，郎主也會喜歡上我。

我那時候真的沒有辦法，狐志明軟硬皆施，我不敢賭，只能從頭到尾配合著他。

而且他說的沒錯，我的確懷有私心，以為真的也許有一天，王爺不會那麼厭惡我，會認真...看我一眼。」

「阿娘...」狐時遠走近女子，幫他輕輕擦去臉上的淚水。

沒有什麼比害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更叫人難受的，狐時遠懂，也忽然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年，阿娘都是這樣小心翼翼，都教導著他，要絕對的...忠於郎主。

「後來，老國君駕崩，王爺被趕到泯州，我和你被丟在那個院子里，無人問津。

我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破滅，阿娘開始一心一意只想撫養你長大成人。

後來大遼覆滅，阿娘也漸漸知道了一些真相。比如和公主兩情相悅的是王爺而不是大王子，所以如果當初是王爺娶了公主，也許，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

勇兒，是阿娘的錯才造成今天的局面。阿娘想贖罪，可是我就是死了也別無用處，所以只能是你。

勇兒，只有你能替阿娘還這個債。」婦女握住狐時遠的手，「我們母子倆的命，是王爺給的，所以不管王爺做什麼，我們都得受著，這是阿娘欠的債。

也是你欠的情。」

狐時遠：......

「王爺喜歡的公主叫白螢螢，你帶回來的孩子也叫白盈盈，她又與公主像極了，王爺偏愛她，卻是當做替代品。

所以勇兒，你也要待她好，若是王爺真的把她當做替代品，那她以後的日子，依然會過得辛苦。」

「好，」狐時遠點頭，「孩兒明白了。」

他明白了。

他根本沒有嫉妒和羨慕的資格。

因為他生來就是來還債還情的啊...那他就好好做他的刀，他的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