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禾是自殺死的。

從高速橋上跳下去的。

其實在半空中他已經後悔了，可是沒用了，來不及了。

夜黑風高，連路燈都形單影隻，更別說能有個過路人救他。

海水嗆進鼻子，激得他張嘴咳嗽，可這樣更多水灌到口腔，肺里。

疼痛炸裂。

黃禾不會游泳，雙手在海面無濟掙扎，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都抓不到。

反而陷得更深。

值得嗎？為了一個人尋死覓活到這個地步？

顯而易見，不值得。

或許臨死之人，痛感都會慢慢削弱。在生命盡頭，能走馬觀花的看見自己想見的人。

從和陳深郁相遇，想愛，爭吵，背叛……一幀幀電影似的快速回放。

直到最後一幕，在卧室門口看見床上不斷交纏的兩人熱情難卻，低吟喘息如利刃刺骨，灼心燒眼。一句質問，惹來的不是愧疚，而是一句「你配麼？」

你配指責我麼？你有什麼資本？憑你年老顏枯？還是憑你後面比人松？黃禾，這些年，我給你的東西不少，人要學會知足……

然而十年前……

「我愛你，我會一直陪著你，你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值得擁有最好的。黃禾，你相信我，我們未來一定會福祉的。我會努力賺錢。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可笑嗎？當初的「我養你啊」，變成如今的「是我養的你！」

拋棄曾經的一切，洗手做羹湯，換來的是愛人的變心，夢想的冷卻，以及永遠空蕩的房間。

……人心莫測，本就不應該強求什麼。只是後悔，自己一時衝動，選擇結束生命。

憑什麼自己在要躺在冰冷的江底，憑什麼那人就要逍遙自在。自己的死，究竟懲罰的是誰？！

真傻，黃禾，你真傻，你的死根本不會引來那人的自責！只是會讓他更加心安理得，享受愈加多的年輕的心和肉體。

仇恨中，黃禾停止了掙扎，眼睛迷離的睜大著，向海底墜落。

宛如一隻孤獨的鯨魚……掉進無盡深淵。

……

很舒服，像是躺在母親的懷抱。周遭的一切都讓他很安心。

靡靡之音在耳邊響起，沙啞的聲音像是行將就木的老者。

「你有什麼心願未了嗎？」

黃禾心想：「我想活著，以及……報復。」

他內心的想法似乎被聽見，那聲音道：「我可以滿足你的心願。但是，你要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

「我要你的靈魂。」

「靈魂…？」

黃禾用儘力氣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蔚藍的海。他明明置身於海底，卻沒有一絲窒息的感覺。在他正對面的，是一個發光的透明的球。它的光很柔和，即使看著，也不會感到絲毫刺眼。

「就是你在說話？」鬼使神差，黃禾走了過去，帶著驚訝，手觸摸到光球的一瞬間，它的光芒更亮了。

「是我。」

「你是什麼？」

「你們人類口中的鬼，妖，魂，或者，也可以說是神明。」

「神明……」

「完成你的夙願前，我需要你完成一些任務。」

黃禾疑惑，「什麼任務？」

「整理六個即將崩壞的空間秩序，拿回我身體的部分碎片。你準備好了嗎？」

黃禾還沒出言回覆，整個身體就陷入撕裂般的痛苦中。疼得他眼前一黑，徹底暈過去。

——

黃禾再度醒來，耳邊傳來嘀嗒嘀嗒的水聲。他嚐試睜開眼，透過微弱的光，能隱約分辨出這是一個山洞，山洞頂上，掛著一條條鐘乳石。

「這是什麼地方？」

他剛一起身，就又被手上的鎖鏈拉回到了石床上。背和床面相撞，痛得他呲牙咧嘴。

「有人——」麼？喊到一半的聲音剎然而止。

一隻手從後方捂住了他的嘴，那人在他耳畔悄聲道。

「噓，師尊，別說話，我救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