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煙柳昏迷的原因主要是受了傷，但也不排除是被饕餮嚇的。卷霜雪把他抱回房裡之後，用靈力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狀態。

有點糟糕。

他身上的仙力並沒有完全散去，而身為墮仙新生的力量也沒能融會貫通。從風隙谷出來也沒足夠的時間給他去適應墮仙的力量。也幸虧是他下午打坐了一段時間，不然可能連剛才那一套連擊都打不出來。

「瞎逞什麼能。」卷霜雪嘆了口氣，有點愁。他一個劍靈，更加不會什麼治療類的法術了。

至於站在院子里的饕餮……他怕是會一口直接吞了自己這傻主人吧。

還沒等他想到接下去該怎麼辦，院子里的饕餮忽然瞥了一眼遠方，化作一股黑煙跑掉了。

簡直就是落荒而逃的姿態。

卷霜雪有點愣，一出房門，就感覺到了一股鋪天蓋地的靈壓。這股壓力和饕餮帶來的不一樣，更像是同類級別上的壓制。

又有什麼東西來了，而且和他是同類。

他持劍往屋門前劃了一道痕跡，瞥了一眼白棠：「進去，沒我的命令不許越過這條線。」

「又怎麼了？」白棠問了一句，但很聽話的邁進了屋子裡，扒在門框上往外看。

於此同時，院門的門框上冒出了一顆毛絨絨的小腦袋。

是個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小姑娘，用著和白棠一樣扒住門框的姿勢，睜著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往院子里張望。

小姑娘一頭雪似的白髮，扎著兩個丸子在頭上，戴著鎏金的絞絲頭飾，墜下來的流蘇末端還懸著彩石。身上也是一套勝雪的白衣，暗金色的綉線綉著花團錦簇。

長得是嬌俏玲瓏，明眸皓齒。如出水芙蓉般一塵不染，純粹而寧靜。

「誰家的小娘子，生得好漂亮啊。」白棠松出一口氣，朝這個小美人笑了笑。

卷霜雪抬劍直指她，出口的聲音冰涼不已：「閣下是？」

小姑娘眨眨眼，確定院子里只有她看見的這兩位之後，就直接走了進來，俏生生的站定到卷霜雪面前，聲音清冷，不帶一絲情緒：「跪下。」

卷霜雪啪嗒一下就雙膝跪地，一身靈力被卸去，幾乎直不起身。

「小劍靈，你見到饕餮了麼？」小姑娘問他，聲音幾乎沒有起伏。

毫無反抗之力的卷霜雪咬了咬牙，哼了一聲：「他打傷我主人之後逃走了。」

在房子門口旁觀的白棠不由得冒了一頭黑線，出聲替饕餮辯解了一句：「是你們先動的手吧……而且他也根本沒攻擊你們啊……」

卷霜雪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小姑娘幽幽嘆了口氣，但語氣里並沒有帶上多少情緒，彷彿說這句話之前只是需要嘆口氣罷了：「又讓他跑了。」

「你找饕餮做什麼？」卷霜雪抬眸看她。他這麼跪著，身高倒是和這小姑娘差不多了。

小姑娘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聲音里也帶上了一絲猶豫：「封印他……吧。」

卷霜雪心裡一震：「你是崑崙鏡？！」

「嗯。」小姑娘點點頭，「吾乃神器崑崙鏡之鏡靈——陶小小。」

卷霜雪覺得頭有點炸。

陶小小這會兒才想起來打量他，又閉眼輕輕嗅了一下：「你身上的味道，好熟悉……有月鏡湖水、白提沙、千年藤的味道，是你斬斷了千年藤，打破了封印？」

卷霜雪抿抿唇，點頭應下：「是。」

「這是你的主人？」陶小小又把目光挪到了白棠身上，微微仰起頭，「太高了……跪下。」

白棠聞聲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一股難以言喻的壓力當頭壓下，直接把他壓跪到了地上。

被強迫跪下去那一瞬他感覺自己的膝蓋都要碎了。

陶小小打量了他一下，抬手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額上，從中拉扯出一道血色符文：「雲華的……不，不是他的血，是靈塵的血，他在這裡嗎？」

白棠張張嘴一臉茫然。

陶小小盯了他眼睛一瞬，瞭然的點點頭。鬆開手指後，那道血色符文又隱沒在他額上。

「起來吧。」她一道赦令，跪地的兩人頓覺身上一輕，都慢慢站了起來。

她則是自顧自進了屋子，看見了昏睡的喬煙柳。

他臉色有些蒼白，額發散落開了，露出了緊閉的眼眸，和眉心隱隱約約的印痕。

陶小小眉頭一皺。卷霜雪立馬趕在她之前沖了過去，攔在自己主人面前：「他受了傷，您……」

陶小小抬手打斷他的話：「我不會對他怎麼樣。」

卷霜雪還是有些猶豫，卻讓開了幾步。

「我可以救他，但你們得為我做一件事。」陶小小爬上了床，坐到了喬煙柳身上，把他壓得眉頭皺得更深了。

「好。」卷霜雪毫不猶豫應下了。

陶小小拂開了他的額發，咬破自己手指摁了滴血在那枚印痕上，又對卷霜雪道：「墮仙的身份已然無法逆轉，但好在他還沒犯事，我能暫且封印墮仙的力量。」

「嗯。」卷霜雪點點頭，他知道，一直都很清楚。

「他明明是個好孩子。」陶小小又嘆了口氣，語氣裡帶上了一絲惋惜，「發生了什麼事？」

「您不知道嗎？」卷霜雪有些訝異。

「崑崙鏡碎了，我受到了重創，能力和記憶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缺失。」

「……那等主人醒了，您自己問他吧。」

陶小小點點頭，沒再說話，壓制住了這躁動的墮仙印之後，又給喬煙柳梳理經絡，治療他因術法反噬受的傷。

「自不量力。」收手之後，她哼了一聲，從他身上下來，拍了拍衣裙，又摸出一塊玉墜遞向卷霜雪，「小劍靈，這是你的吧？」

卷霜雪一愣：「是……是的。」

「堂堂靈塵仙君，居然淪落到典當劍穗，丟人。」陶小小把玉墜拋給他，自己坐到了床邊，抱住了雙膝，「我要睡一會兒。」

話畢，她身形隱沒，所坐的地方留下一個古樸的鏡框，白玉的框架上雕鏤著精緻的紋案，鑲嵌著五彩石，還有鎏金絞絲的裝飾盤踞其上，鏡框底端還掛著一條素白的流蘇。

卷霜雪小心翼翼的捧起鏡框在懷裡，然後抱去隔壁房間。

這邊房裡就只剩下還在昏睡的喬煙柳和腦子還有點糊的白棠。

這一晚上發生了太多的事，他渾渾噩噩的也都弄不清楚，只知道師父大抵隱瞞了他什麼。

他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看著昏睡的師父。

額發被撩開後，面容精緻，眉眼如畫。眉心一道素白的印痕顯得高雅而神秘。

留這麼長額發是為了遮住這道印痕的麼？白棠彎腰，一手撐在了床上，一手輕輕撫過那道印痕。

指尖下的觸感是溫熱而柔軟的，就是普通皮膚的觸感。

墮仙……墮落了的仙人麼？

白棠看著他，靜了很久，忽然笑了一下，抬手敲了敲自己腦門。

想什麼呢，墮仙又怎樣，雖然認識沒幾天，可面對凶獸的時候他不也還是盡心儘力在保護自己麼？既然他認自己這個徒弟，那自己認他做師父又有何不可？

何況剛才那鏡靈也說了，他並沒有犯事。只要他沒做錯事，那是仙人又或是墮仙，又有什麼區別麼？

想通之後，白棠去給自己倒了杯水喝，然後也爬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輕輕地把他摟住了。還不忘幫他把被鏡靈撩開的額發重新梳理好。

喬煙柳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時候有點蒙，白棠抱著他睡得像只八爪魚，以至於他一度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活這麼多年就沒被人這麼抱著睡過。

甚至不敢動。

好在白棠沒過會兒就醒了，睜眼的時候還茫然的眨了眨眼。

喬煙柳一腳直接把他踹下床，坐起來理了理自己衣服，然後就發覺了不對勁。

「昨天有誰來了？」

白棠倒在地上揉腦袋，聞聲扒著床沿爬了起來：「陶小小！」

「啊？」

「哦，她說自己是崑崙鏡鏡靈。」

喬煙柳想再暈一次。

頭都炸了。如果是崑崙鏡鏡靈的話，自己身上這封印就是鏡靈下的吧？

因著封印，身上倒是輕鬆了不少，力量也單一而純粹，談不上是壞事。

喬煙柳嘆了口氣：「鏡靈現在在哪呢？」

「被劍靈帶去隔壁了。」白棠伸手指了指。

喬煙柳抬手摸摸他頭，然後下床去隔壁。

鏡靈這會兒已經現身，坐在半空翹著腿，面前浮著一面水鏡，她拿著一盒胭脂正在往唇上抹。

卷霜雪一臉生無可戀在旁邊候著，等著看這姑奶奶還有什麼要求。

房間的桌子上擺了一大堆脂粉頭飾，甚至還有兩套衣服。

喬煙柳有一瞬覺得自己走錯地了。

但陶小小倒是先看見他了，眼皮一抬，水鏡就碎了，清澈的流水全砸在了他腦袋上。

濕漉漉的喬煙柳抬手見禮：「小仙靈塵，見過鏡靈仙上。」

「我叫陶小小。」鏡靈合上手裡的胭脂，隨手拋到桌上，話語里不帶一絲溫度，「我討厭你身上的味道。」

喬煙柳：「……」那你待這幹嘛啊？

但他只是抹去了臉上的水，賠笑：「不知仙上蒞臨有何指教？」

「我的本體碎掉了，你要給我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