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和他對視了一息，立馬低垂下眼睛，顯得有些窘迫。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只好僵在那裡。

喬煙柳反應也快，輕輕晃了晃腦袋，讓額發重新遮了過來，旋即鬆了揪住他衣襟的手，摁了摁自己額角：「你給我餵了什麼？」

「啊是……」他也不知道是什麼，只好眨眨眼一臉茫然。

「龍涎。」陶小小這時才抬起眸子，淡漠的看著他，「好受了？」

喬煙柳抬手捂了捂心口，點點頭：「舒服些了。」

「你當年去北海時發生了什麼？」陶小小問得隨口。

喬煙柳也就答得隨意：「差點變成第二隻精衛。」

「雲華知道麼？」

喬煙柳搖搖頭。

「混小子。」陶小小罵了一句，但也只罵了這一句。

白棠有點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還沒開口，就看見喬煙柳又倒了回去。

「師父？」他一驚。

「我睡一會兒。」喬煙柳應了他一句，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

當年去北海找龍王取鱗片，他差點就就交代在北海了。腥鹹的海水湧進肺里時，他才發現，哪怕是仙，也會如此痛苦。

在無邊的黑暗裡掙扎求救，卻始終得不到回應。所以他有些怕黑，有些怕水。

被推下風隙谷時，無邊的黑暗又讓他心底的恐懼開始滋生，月鏡湖的水很冷，寒進了骨子裡。

仔細想想，他其實不恨師父。他只是害怕，害怕無際的黑暗，害怕潮濕的谷底，害怕再也看不見光，害怕就那麼死去。

他恨的是自己。

在太溪，還是由卷霜雪帶著白棠出面去租了一間小宅。喬煙柳則是帶著陶小小偽裝了一番，去藏花樓打探情況。

才走到藏花樓所在的街道，喬煙柳就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強力靈壓，正在排斥他。等走到藏花樓門口，那股靈壓甚至已經將他逼出了一身薄汗。

陶小小偽裝的侍女，跟在他身後，抬眸睨了一眼他汗濕的後背，清冷開口：「扛不住就別逞強，龍涎也並不能保護你多久。」

喬煙柳咬牙堅持要往裡走，結果卻被靈壓擋在了門檻前，再無法前進一步。

樓里已經有姑娘迎出來，千嬌百媚的朝他打招呼。他也只能強扯出一抹笑來，始終都無法踏出這臨門一步。

「公子，先回家吧。」陶小小出聲。

喬煙柳抿了抿唇，輕輕嗯了一聲，放棄的轉身就走。

神器對他的排斥還真是不一般的大，真的是謝謝陶小小不殺之恩。

卷霜雪帶著白棠租了間位置不錯的宅子，離藏花樓不遠，甚至可以感受到崑崙鏡碎片所帶來的若有若無的壓迫感。

陶小小也挺滿意這個位置，甚至咬破指尖，往宅子地上滴了滴血。血色的咒文在地上蔓延開來，很快籠罩了整個小宅。淡紅色的結界張開，將一切都從空間里抹去。

「時空結界？！」喬煙柳一驚。

白棠茫然的望著他，等著他給個解釋。但喬煙柳也只驚訝了一瞬之後就收撿了情緒。

「碎片對你的排斥比我想像的大。」陶小小舔了舔指尖，睨了喬煙柳一眼，又去看白棠，「你和劍靈去打探消息，我要知道碎片在誰手上，他是個什麼人。」

白棠看了喬煙柳一眼，見他點頭，才出聲應下：「好。」

「你在結界里穩定一下自己的情況，我們去一趟東海龍宮。」陶小小又看了一眼額角還在冒汗的喬煙柳，嫌棄得理直氣壯，「真沒用。」

喬煙柳苦笑了一下。他當年在北海差點溺死，後來被龍王丟回崑崙上，也沒想過再去海邊。畢竟按照正常的發展，他應該就是繼承師父的衣缽，成為下一任守門人，不再離開崑崙半步。

白棠雖然年紀輕，但花街柳巷的還是去過，所以帶著卷霜雪大搖大擺的就進了藏花樓。但他無法感應神器碎片，只能交由劍靈來。

卷霜雪自打跟他進了門，就在和一股靈壓對抗，好在這隻是塊碎片，這要是陶小小本體，他怕是直接歇菜了。

本著是來打探消息而不是找花姐姐玩，白棠就直接要了一個包廂，請幾位清倌小姐。

領路的姑娘帶著他們上樓的時候，趴在大堂水缸里的鮫人忽然一甩尾巴，濺了他們一身水。

領路的姑娘只看了她一眼，就直接退下了。而卷霜雪單手掐訣，將身上水汽逼出，凝成冰錐，又做劍指，將冰錐全部打回水缸里。

鮫人也不甘示弱，尾巴一拍，掀起一座水簾就朝他們拍去。白棠沒躲過去，被澆了個透心涼。卷霜雪沒躲，水簾拍到他身邊的時候直接全部凝結化為了冰錐，環繞著他。

「姑娘有話不妨直說。」卷霜雪扭頭看她，目光凌厲。冰錐也在這一瞬全部掉地，連帶著整個水缸的水全部凝結，只把鮫人的腦袋露在了外面。

「公子何必動怒，妾只是同公子開個玩笑。」鮫人掙扎了一下，無法掙脫，便一臉笑容望著他。

「一點都不好笑。」卷霜雪冷冷的瞥過去一眼。

之前帶路的姑娘又走了過來，直接就嬌柔的抱住了卷霜雪的手臂，蹭在他身上嬌滴滴的開口：「哎呀，玉姐姐就是貪玩了些，公子不要認真嘛。」

劍靈其實挺喜歡被人抱著，但僅限主人。所以他廢了很大的力才忍住沒把這姑娘直接丟出去，而是漠然抽出自己的手臂，冷哼了一聲。但還是一抬手，解開了鮫人的冰封。

姑娘把他們領進包廂之後，卷霜雪直接關上門，在門上刻下了一個結界。白棠站在他身邊一臉好奇的看著他。

「這是靜音咒，可以抹消聲音。」卷霜雪刻完了符陣，拍了拍手，「想學的話回去讓主人教你。」

白棠這會兒還濕漉漉的，聽見他的話就乖乖的「哦」了一聲，卷霜雪聞聲扭頭看他的時候，感覺他特別像是被淋濕的小動物，尤其像被崑崙仙君罰坐在山門然後讓雨水淋透的神獸陸吾。

想到這，他又發覺不對。陸吾和雲華仙君關係很好，怎麼前世殺回去的時候，陸吾都沒有看見？

卷霜雪盯著面前濕漉漉的少年陷入了沉思。

白棠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就挪了兩步，避開了他的目光：「那個……劍靈大人？」

「主人很懶，沒給我起名。」卷霜雪斂回神思，「我與劍同名，喊我卷霜雪就行。」

「哦……我們要怎麼查？」白棠問。

卷霜雪抬手點了一下他額頭，驅除他身上的水汽，又將這水凝做一枚冰晶，扯了自己一根頭髮串成項鏈掛到了他脖子上。

「你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其他的事交給我。」

「我也可以幫忙的。」白棠低頭看著脖子上的冰晶項鏈，觸及皮膚卻不太冰呢。

「你感應不了碎片，且那鮫人是這棟樓的掌管者，我需要你在這裡吸引她的注意力。」卷霜雪給他解釋，「並不是嫌你幫不上忙，而是我們需要做的事不一樣。」

白棠還是有些茫然：「怎麼吸引她的注意力啊？」

「你之前來青樓怎麼玩，現在就怎麼玩。」

「……不、不太好吧？」白棠有點臉紅。

「主人的心法不修元陽，所以無所謂。」卷霜雪拍拍他的肩，「冰晶融化之前我若是沒有回來，你就跑回家去，主人在你身上留了血陣，會感應到的。」

「哦……」

叮囑完了之後，卷霜雪直接從房裡消失了。白棠撓了撓頭，乖乖坐到桌邊去等樓里姑娘來。

卷霜雪借白棠吸引鮫人之後，隱匿了自身氣息，挨個房間去找擁有碎片的人。

藏花樓不大，但也不小，卷霜雪刻意收斂了氣息，也不敢有大動作，等找了半座樓都沒有感應到具體的人之後，他放棄了繼續找下去。

還是先接白棠回家去吧。卷霜雪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天已黑盡，還有燦星幾點。

找回去的時候，白棠已經不省人事的躺在床上，衣衫大敞，臉上脖子上甚至胸口，都是胭脂印子。

卷霜雪：「……」這孩子咋了？

他抱著白棠也懶得走正門了，直接跳窗落進了藏花樓背靠的人工湖裡。

他是龍鱗劍，擁有龍的一部分力量，可以自由穿梭在各處水源。

家裡可一直給陶小小備著水鏡。

卷霜雪帶著白棠從水鏡鑽出來的時候，正好和從龍宮回來的喬煙柳撞上。

他看了眼卷霜雪懷裡昏睡的白棠，抿了抿唇：「是讓你帶著他去找碎片，不是讓你帶他去跟姑娘玩……」

「沒找到。」卷霜雪把白棠遞給了喬煙柳，「樓里鮫人不單單是噱頭，她掌管著整棟樓。」

喬煙柳接過白棠抱在懷裡，並沒有再問什麼。

卷霜雪跟了他六百年，是什麼個性他自己清楚，劍靈不會拿這些事開玩笑的。

既然鮫人是關鍵點，那明天還得跑一趟龍宮，正好把這孩子帶著，也可以順便看看龍王為什麼偏愛他。

「先去休息吧，明天你和陶小小再去查看一下。」

「嗯，你也是，注意休息 。」

「別擔心我了。」喬煙柳笑了笑，「我帶這小傻瓜去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