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珝惡狠狠地扯開安御清的衣襟，正要繼續吻下去，動作一頓，他的目光停留在安御清胸口，那裡也有一朵盛開的映夷花，花朵中間，亦有一道舊疤痕。

與自己不同，他是先有的紋綉後有的傷疤，而安御清則是先有的傷疤後有的紋綉。

想到這傷疤的由來，方明珝的心忽然疼得厲害。彷彿有一支利箭，穿透了他本就不甚牢固的疏冷偽裝。

看著身下的安御清閉著眼睛形容慘淡，這是自己心愛的人啊！他們怎麼會走到這一步的？

方明珝的雙唇顫抖了幾下，啞聲道：「御清，我們曾經不是很快樂嗎？你就真的一點都不留戀嗎？」方才的氣勢已經散去，他的聲音里終於流露出脆弱。

「御清，過去的種種不全是演戲對不對？你對我也動心了對不對？」方明珝看著眼睫微顫的安御清，滿心苦澀凄惶，素來高傲的人聲音里竟也有了一絲哀求之意。「用《含胭山春曉圖》騙你是我不對，不顧你的意願囚禁你也是我不對，都是我的錯，御清，你報復我也是應該的，只要你告訴我，你對我是有情的，哪怕只有一點點，我答應你，過去的一切都不計較了，我們遠走高飛，從頭開始，好不好？」

安御清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便對上方明珝滿含深情的痛苦目光。

「你真的愛過我嗎？」心中震顫，眸中閃過一瞬茫然，他望著對方的眼睛如夢囈般喃喃。

方明珝語氣激動：「我怎麼可能不愛你，御清，我一直都愛著你！」

如果我不愛你，怎麼會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就冒險潛入雍嘉尋你？如果我不愛你，怎麼會在箭雨之中拼盡全力護你周全？如果我不愛你，我是為了誰拋下驕傲，變成現在這樣卑微又可憐的模樣？

「你騙我，你跟端寧私會，你要娶端寧！」安御清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捶打著方明珝的肩哽咽道。「我都看到了，我都看到了！你一直在騙我！」

「我沒有！」方明珝驚訝極了，立刻否認。「誰說我要娶端寧了？我怎麼可能娶她？」

長久壓抑的委屈和怨恨爆發，安御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方明珝的心也跟著一揪一揪地疼，深吸一口氣，他翻身坐起將人摟進懷中，攏好衣服放緩了聲音哄道：「御清，你到底看到了什麼？我覺得我們之間有誤會。御清，我們好好談談好不好？」

安御清靠在他懷裡，這個懷抱一如既往的溫暖寬闊，哽咽中，倉惶無依的心漸漸得到安撫。

兩人目光交融，都不約而同憶起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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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

一輛馬車自官道上駛來，車輪碌碌帶起飛塵。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車簾後探出，掀起因馬車行進而拂動的簾幔，露出車中人雋秀清潤的面龐，張望間，一雙桃花清眸流轉含情。

「侯爺，咱們快到雍嘉了。」馬車旁還有幾騎隨從護衛，其中一名青年見狀回稟道。

安御清望著車外景色，道：「停車。」

「清晏山的楓葉最好，如今正逢時節，可不能辜負了。」從馬車上下來，安御清舒展了一下因久坐車中有些酸麻的四肢，望著山上一片明艷楓紅，神情間露出躍躍之意。

此刻他們正在雍嘉城外的清晏山腳下。

「侯爺一路辛苦，不如先回城中休息一兩日，再來賞楓？」先前出聲的青年勸道。

安御清顯然正在興頭上，並不聽勸，道：「無妨，此刻天色還早，我正好走走，馬車坐得腰酸背痛的。」

「那屬下陪……」青年的話未說完便被安御清打斷。

「不必，子衿，你帶著他們先回侯府，子歸陪我去。留兩匹馬，回頭我們騎馬回去。」

安御清點名後，隨行護衛里另一人上前一步道：「是。」

此人雖是中原打扮，但褐發白膚，瞳眸泛碧，看上去年歲不大，不過十幾歲的少年郎，身量卻已經十分高大健壯。

卻是胡人。

他是安御清年前在永州買下的赫戎奴隸。雲昭與赫戎不時會有一些邊境摩擦，被俘虜到雲昭的赫戎人便會被作為奴隸交易。

買下子歸實屬偶然，當時安御清一行人路過那處街道，見一胡人少年逃跑被抓，幾名大漢毫不留情地拳打腳踢，口中罵罵咧咧，安御清略聽了幾句，得知這名少年格外野性難馴，之前已經多次試圖逃跑，縱然每每捉回後被打得遍體鱗傷也不肯服軟。

雖然非我族類，但到底只是個孩子，眼看著人都被打得快沒氣了，安御清心一軟將人買下，原本是想待他養好傷後便放他走，誰知一個月的照料反而將這頭小狼養熟了，傷好後卻不願意離開了。

既然想留下，安御清樂得多個侍衛，胡人彪悍勇武，安御清看著這個小奴隸越看越順眼，培養好了怎麼看都是一個好打手。

為了便於管束這些被俘虜來的異族，賣主們都會給他們灌下失魂湯，模糊了他們的前塵往事，少年也是如此，記不得自己的姓名身世，安御清便按照自己一貫的取名法子，從詩經里給他擇了個名字——子歸。

「你也是第一次來雍嘉，走，侯爺我帶你遊山玩水去。」安御清向子歸笑道。「還有這都城裡的繁華，日後也讓你一一領略，尤其是——芳萼樓。」

最後一句他是湊近了子歸跟前壓著嗓子說的，斜挑的桃花眸盈盈含笑，彷彿清波流溢，子歸臉上一紅，訥訥道：「謝、謝侯爺。」

「侯爺欺負小孩子呢。」馬車裡又走下一名清秀的年輕女子，聽了安御清的話掩唇笑道。「子歸哪裡懂這些？」

安御清捋過額前碎發意態悠悠。「所以才要帶他多見識世面。雎兒，你一姑娘家，今天坐車也累了，不必跟我們爬山了，和子衿他們一起先回侯府去吧。」見關雎似乎要和自己一起上山的樣子，安御清道。

關雎是安御清的近身侍婢，從他十五歲離開皇宮回侯府生活後便一直跟在他身邊伺候，性情溫柔，辦事妥帖。因在家排第三，便一直被換作三兒，安御清作為穿越過來的人，覺得一個姑娘家被「三兒」、「三兒」地叫著實在不太好聽，因她姓關，便給她重新取了一個名字，叫做關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