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雙方父母將兩個孩子送回租房後，並未對這件事多過問，就像在教導主任面前說的那樣，他們壓根就不信這件事的存在，不管是談對象還是同性戀。

易洲和慕河不發一言，誰也沒有在父母面前多說一句話。

直到整個客廳只剩下他們兩個的呼吸聲，那些情緒才逐漸蔓延開來。

他們席地而坐，沉默許久。

誰都沒想過，一場烏龍會讓最現實的一件事擺在眼前。

慕河垂著頭，有些沮喪，他忽而問：「喂，你之前想過這個問題嗎？」

易洲想了想，回答說：「其實我以為我家裡挺開明的。」

所以在面對自己的性取向時，他接受得很坦然，也曾經以為父母一定會站在自己這邊。

可是今天發生的一切，讓他突然動搖了。

慕河看他一眼，往後躺去，地磚是涼的，冰冷的寒意透過衣物浸入背脊，他就這麼躺在地上，望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腦中一片空白。

他雖然沒有易洲這麼篤定，但之前也確實沒有過太大的出櫃壓力。

「你說，如果我們現在回去跟爸媽出櫃會怎麼樣？」慕河突然這麼問。

易洲咧開嘴笑，「瘋了吧，那估計得鬧得人盡皆知，還考什麼華清央美，咱倆等著退學吧。」

玩笑似的語氣，兩個人一同笑起來。

笑夠了，慕河輕吁一口氣，「那你覺得，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嗎？」

「不知道。」易洲實話實說，他躺在慕河身旁，雙手墊著後腦勺，也定神望著白熾燈。

慕河隨口又問：「你跟誰出櫃過？」

「左寧吧。」

「喻峰他們都不知道？」

「我沒主動說過，」易洲搖頭，回想了下，「其實左寧也不是我主動告訴他的，是韓博易說的，他們有點親戚關係。」

慕河一下沒反應過來這個人，轉念才意識到這個「韓博易」就是上回在樓下追著易洲表白的那位，他睨向易洲，繼續問：「那韓博易又是怎麼知道的？」

「你是十萬個為什麼嗎？問題真多。」易洲哭笑不得，反向問他，「那你呢，你又跟誰出櫃過？」

慕河撇下嘴角，「米欣唄，可能女生對這方面比較敏感，問我我就承認了。」

他還能記起當時米欣的反應，足足呆了有好幾分鐘，最後連爆了十來聲的「卧槽」，才漸漸冷靜接受。

聽米欣自己說，她當時只是試探性問，有點直覺但並不夠確信，她甚至已經做好了被他揍被他冷戰的準備。

聞言，易洲揚起唇角告訴他：「韓博易也差不多，他是先跟我出櫃，然後問我是不是，我當時把他當朋友，就承認了。」

誰知道那傢伙是懷著告白的心思，追他來了。

仔細算來，兩個人似乎都不算是正式有過主動出櫃的行動。

這是他們後知後覺意識到的一件事。

緊接著依舊是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客廳只有掛鐘的秒針轉動聲。

滴答、滴答……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

在秒針轉動聲響了一百二十下時，慕河再次開了口：「易洲，我想我不可能永遠藏著掖著性取向。」

「嗯，我也是。」易洲輕聲應答。

兩個人扭頭對上視線，此刻，他們仿若心有靈犀，從對方的眼神中，達成了默契。

青少年時期的叛逆總是來得迅猛又異常，而這天晚上，他們做出一個大膽又冒險的決定。

翌日。

慕河和易洲並肩走進校園，正值學生進入校園的高峰期，兩個人和平踏入校園的一剎那，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追隨在他們身上。

米欣校服手臂處別著紅袖章正在抓儀容儀錶和遲到，站在校門口，目瞪口呆，下意識就喊住了他們：「慕河，易洲？！」

他們停下腳步，同時回頭，頻率一致。

「米大小姐，我們校服穿戴整齊，也沒染頭髮，更沒遲到。」慕河懶洋洋地將手搭在易洲的肩膀上，表示不解。

易洲側目，輕聳了下肩頭，沒能將慕河的手聳下，於是作罷，任他搭著。

米欣被慕河一噎，木愣愣地搖頭，「沒、沒事。」

「那就先走了！」

兩個人轉身離開。

從背影上看得出易洲直接揮開慕河的手，隱約伴隨著一聲低罵：「別給我動手動腳啊——」

「誰他媽跟你動手動腳？搭個肩膀而已，至於嗎？」慕河回罵。

然後手又故意攬了上去，挑釁一般。

惹來易洲一記手肘戳向他的腹部。

兩個人就這麼一路打鬧著往教學樓走去。

高二五班和六班全體同學都在這天感到魔幻，其中以雙方的兄弟團最甚。

他們早上眼睜睜看著慕河和易洲勾肩搭背上樓，中午又眼睜睜看著易洲來找慕河去食堂，兩個人拋下兄弟團，似乎在密謀件大事。

餐廳食堂內，兩班兄弟團前後各佔據一桌，凝視坐在一起進餐的兩位大佬。

說好的只是普通合租呢？說好的每天在家都打架呢？

這情景，怎麼越看越基？

慕河掀起眼皮瞟了眼角落，朝易洲道：「你想好怎麼說了？」

「差不多了，要交換一下發言稿嗎？」易洲輕描淡寫勾起唇角。

慕河笑：「發言我可比你在行。」

易洲不予置否，「這跟你那學習發言可不一樣。」

「怎麼，你慫了？」

「誰慫了？下午放學後，誰慫誰孫子！」

「行。」

誰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只有兩個人自己心裡清楚，這一步代表著什麼。

說不緊張，是假的。

這是一個不可預料結果的測試。

只要有一個變故，可能引發的後果就會是十八歲的他們完全無法承受的。

可他們還是去做了。

放學後，慕河把候皓宇一行人叫住。易洲將左寧幾人喊住。

他們選擇的是校外帶包廂的中餐館。

包廂內，慕河將菜譜放在圓桌轉盤上，打個圈轉過去，「我請客，點貴的！如果不順利的話，可能這就是咱們幾個最後在一塊兒吃飯了。」

這話一出，陳天點菜時的筆都打顫，幾乎都要哭出來：「老大你別嚇我，突然搞這麼嚴肅我有點慌啊！」

慕河嘴角微抽，沒吭聲。

隔壁包廂，有左寧在，氣氛倒是不至於這麼僵。

左寧從小跟易洲一塊兒長大，看他今天這架勢，心底隱約好像意識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