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里，沈瀾和陳小爻又將高潤的屍體仔細檢查了一番，屍體的肌膚在冷光燈下呈現一種瘮人的慘白，傷口的鮮血已經清理幹凈，露出了傷口的完整形狀，沈瀾拿尺子量了量，傷口長2.3cm，兩側對稱，兇器應該是一把約2cm寬、雙面帶刃的匕首。

這時羅靖城敲了敲門。沈瀾朝著他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他進來。

羅靖城很不情願的穿上白大褂，戴好口罩，推開了解剖室的門。房間里溫度很低，但依然瀰漫著一股讓人作嘔的屍氣。陳小爻端著盛放解剖工具的盤子，雙手痙攣一般的顫抖著，手術刀、鑷子碰撞著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讓氣氛顯得愈加詭異。

羅靖城有點受不了這些刮擦耳膜的尖銳聲音，捏住了他的手腕，"不是讓你回家休息嗎？怎麼還在這裡？"

"我……我沒事。"陳小爻偷偷瞟了沈瀾一眼，蒼白的額頭上滲出了汗水。

羅靖城默默在心中嘆了口氣，滿懷同情的捏著他的肩膀，這孩子來局裡工作已經快半年，還像第一天見到屍體一樣緊張。

沈瀾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眼前的屍體上，彷彿完全沒有注意到陳小爻的異常。他從盤子上拿起手術刀，從容的劃開了高潤的腹腔，血水污穢伴著難聞的氣味沖了出來。羅靖城已經後悔為什麼要在這個節骨眼上來解剖室，這不是純屬找虐嗎？正常人誰受得了這種場面？

陳小爻忙去拿吸液器，卻手腳很不利索的把托盤上的手術用具打翻了一地，手忙腳亂的撿起兩把鑷子，又把放在桌子上的托盤打翻，越幫越忙。羅靖城只好蹲下幫他一起收拾，兩個人這邊一片兵荒馬亂，沈瀾卻有條不紊的拿起吸液器將血水和腸溶物清理到一個容器中，心無旁騖的查看著腹腔內器官受傷的情況，他用手術刀量了一下傷口深度，說，"兇器是一把細長的雙刃匕首，至少15cm長。"

陳小爻趕忙拿起筆記本記錄下來。

羅靖城說，"似乎不是常見的兇器。"

"也許是定製的。"

羅靖城朝著剖開的腹腔瞅了一眼，感覺胃裡的食物有點活躍，忙對沈瀾說，"你先忙，我去辦公室等你。"

"你先別走。過來幫個忙。"

"啥？"羅靖城無奈的停下腳步，遠遠的說，"我說，死因不是都確定了嗎？還非得把人家肚子剖開展示一下？你們這是什麼惡趣味？"

沈瀾不慌不忙的解釋道，"我們在對屍體進行x光檢查的時候，在脊柱上發現了一個黑色的點，不知道是什麼，想要確認一下。"

"……你讓我幹什麼？"

沈瀾示意羅靖城拿起手術刀，他自己用鐵夾撐開了肚皮的切口，說，"幫個忙，把他的胃連帶腸子切掉，但不要切掉直腸，從結腸和直腸之間下刀。"

羅靖城聽著這些器官名詞，滿頭黑線，那個消化系統中最大的地方叫胃他是知道的，連接菊花的部位叫直腸他也知道，但直腸和結腸的連接部位，他真不知道是哪裡，於是轉頭向陳小爻求助。

陳小爻剛要開口，沈瀾就打斷了他。"別破壞直腸，做的幹凈利索一點，小心別讓腸溶物和胃溶物逸出來污染腹腔。"

"你這要求有點高啊！"羅靖城拿著手術刀橫豎比劃了幾次，無從下手，陳小爻低聲道，"從這裡……"

"我沒問你！"沈瀾的聲音不高，卻足夠嚇得陳小爻一哆嗦，退後了一步，手抖得更厲害了。

羅靖城也看不下去了，說，"沈法醫，你這就過分了啊！你放著個助手不用，幹嘛讓我幫忙？"

沈瀾頭也不抬的淡淡道，"他手腳不利索。"

"靠！他手腳不利索我利索嗎？人家好歹是專業的。我都沒學過，我能利索到哪裡去，這又不是切瓜砍菜？"

"那你沒看過邵法醫解剖？"

"邵法醫很專業，從來不讓不想幹人等參觀。"羅靖城說完意識到這句一語雙關的話好像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於是挽尊道，"我要是看過一眼就能學會，還要你們這些法醫幹啥？"

沈瀾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複雜的心理活動，繼續追問道，"你不會？"

"當然不會。我連大腸小腸都分不清。"

"那晚上有必要去點一盤油悶大腸，研究一下。"沈瀾很認真的說。

"你滾！"羅靖城將手術刀塞給陳小爻，黑著臉說，"靠！還有沒有人性，看完這個還吃得下大腸？"

沈瀾看著他嫌棄的表情，眼尾微微上揚，口罩遮住了他大部分面容，但羅靖城知道他笑了。

陳小爻拿著手術刀，看看兩人，茫然無措，也不知道該下刀還是不下刀，沈瀾已經收回了夾子，將高潤的腹腔合攏。

羅靖城十分不悅，"你在捉弄我，你覺得這很有意思嗎？

沈瀾也不惱，"我沒有捉弄你，我只不過想看看一個正常人對於開膛破肚的反應。"

"你什麼意思？"羅靖城隱隱覺得沈瀾話裡有話。

"你不但表現出極度的排斥，而且你也不知道怎麼切掉器官，但你覺得兇手有可能知道怎麼做嗎？"

羅靖城忽然意識到沈瀾說的兇手是412綁架殺人案的兇手，蘇茵的屍體被切除了部分器官。"你是說兇手的手法很專業？"

"對。刀很鋒利，用刀很利索。這要感謝你們留下的這些高像素的照片。"沈瀾轉身指了指掛在旁邊的白板上的幾張屍體照片。"屍體失去了部分器官，包括腎臟和脾臟，整個消化系統除了直腸都被切除了，而且切除都很完整，也沒有破壞其他器官和周圍的組織。"

"那為什麼要保留直腸？"

"我怎麼知道？也許對兇手對直腸情有獨鍾。"

"你是不是又想誘導我胡思亂想？"

沈瀾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我說的事實，你能告訴我你在胡思亂想了些什麼，我好幫你分析一下？"

"你少跟我來這一套！你……"羅靖城目光落在高潤的屍體上，忽然意識到沈瀾剛剛設計這一切的另一個目的。

器官的丟失，專業的手法，泌尿科的專家，當這一切聯繫到一起的時候，便指向了一個結論，器官移植，而且移植的很可能是腎臟，而蘇茵就是兇手選定的shen源。其他器官的丟失都只不過是為了掩蓋被摘除的腎臟。"所以，現在躺在手術台上的男人才是才是兇手？"

沈瀾說，"至少我不認為紀北辰有能力這麼利索的摘除器官。他家裡也不是從事屠宰行業，根本沒有機會接觸類似的事情，在吸毒過量意識都不清醒的情況下，一時衝動就能做出這種事是不可能的。"

"沈瀾，你就不能早點說？"

沈瀾將手術刀遞給陳小爻，摘下手套，丟進垃圾桶里，示意陳小爻接替他的工作。"因為如果不能證明高潤和蘇茵有過接觸，一切都是憑空猜測。"他示意羅靖城跟他去辦公室。

"沈……法醫，那個我，還要把他的消化系統摘除嗎？"陳小爻戰戰兢兢的問道。

羅靖城無奈的看了他一眼，心道，這孩子一定是被嚇傻了，居然沒有聽懂兩人的對話。

沈瀾也沒發火，神色如常，很平和的說，"不用。你把脊柱上那個黑色的點找出來。"他順手在白板上的一張x光片畫了個圈，將那個黑點圈了出來，在白板上寫下腰椎L3-L4。

陳小爻明顯鬆了一口氣，用白大褂擦拭了一下額頭的汗水。

羅靖城看向沈瀾，不知道他不著痕跡的提示是無心之舉還是有意為之，也不知道他對於陳小爻那些低級錯誤的視而不見是冷漠還是寬容，唯一能確定的是這是個有著千層套路卻讓人很舒服的男人。"你現在能證明他們兩個有過接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