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奚至今仍然記得，多年前的一個夏天，就在父母車禍去世不久之後，有一夥人來了蔣家老宅。

為首的是個外國人，有著金色的頭髮和一雙天藍色的眼睛。

那是蔣奚第一次見外國人，下意識地對這個長相奇怪的人沒有好感。

後來的事情，蔣奚其實已經有些記不太清了。只記得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有閃電撕裂了半邊天空，映出蔣家大宅里的一地狼籍。

慌亂中似乎有誰讓他跑，他也確實想跑，可身體銹住了，四肢，每一個關節，都銹住了。

有人拉著他的手竭力地跑，豪雨沖刷著兩個孩子孱弱的身軀，閃電撕裂天空，照亮了拉著他手的那個孩子。

那背影深刻在蔣奚心裡。

他扭頭，飛快地看了常旭一眼：「你少跟我在這裡和稀泥，我訂了地方，再過個十分鐘，有什麼話你跟老楊去說。」

蔣奚定的地方是一家私人咖啡廳，地理位置非常偏，小小的文藝風門臉坐落在一條老街的最裡面，二樓有屈指可數的幾個小包廂。

楊一宇已經等在裡面了。

蔣奚進去的時候，他正坐在窗戶邊兒上，拿著本包廂里裝飾用的詩集在看。那身殺馬特的裝備全都卸下去了，頭髮也肉眼可見的短了不少，看起來就像一個高中的三好少年。

蔣奚拉著常旭甫一進去，他就合上了手裡的書，順便拉開了兩張椅子：「等你們半天了，坐。」

兩人給常旭來了個雙堂會審：「說說吧，怎麼回事兒。」

常旭凝視著他們兩個，突地一聲輕笑：「多大點兒事呢？你們怎麼就揪著我不放。」

「稀罕你，抓緊說別磨嘰。」楊一宇食指中指併攏，敲了敲桌子。

蔣奚往後一靠，把主場讓給了楊一宇。

「你這兩年都幹什麼去了？為什麼倒賣煙草還有……」楊一宇頓了一下，沒把白粉兩個字說出來：「為什麼回來不告訴我們？」

天知道，前兩天聽說常旭出事的時候，楊一宇差點兒嚇出心肌梗塞來。

說起來，常旭跟他還算是表兄弟，雖然兩家人並不經常走動。

可這會兒常旭一攤手，幹脆利落地否了這份關係：「你們倆跟我是什麼關係啊？我回不回來的……為什麼要告訴你們？」

楊一宇差點兒當場把面前的咖啡潑他臉上。

他們兩個吵起來了，蔣奚想。

說是吵，其實就是楊一宇單方面發火而已，常旭還是那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臉上掛著笑。

蔣奚的手機亮著，正停留在微信界面，最後的聊天對話卡在一條白框上。

成老媽子：你哥叫你回家吃飯。

蔣奚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為了弄明白常旭的事情，特意打了個時間差，把泰和樓的酒宴放到了上午十點。為的就是留出時間，先找常旭把事情問清楚。

結果挺好的計劃被成項東攪了個稀爛。

我被他擺了一道，蔣奚想。

這一點在他踏進家門，看見劉鷹和他哥面對面地坐在一張飯桌上的時候就清楚了。

成項東端著盤菜從廚房走出來，對著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