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念見他迷茫的看向自己，便放緩語調輕聲道，「我們聽到慘叫聲，就順著聲音找了過去，結果發現你和另一個年輕男子都倒在樹下，是我們把你背回來的。你現在是安全的，不用怕。」

「水。」大男孩沒有道謝，反而把目光投向篝火上的鍋，再次說道，「水。」

「稍等。」

施念取過一個碗來，從篝火上的鍋里盛出大半碗魚湯，遞到大男孩的面前，「小心燙，慢點喝。」

男孩接過碗，施念發現，男孩的手和他的臉非常不相符，他的手，骨節粗壯，且布滿了老繭。

「你叫什麼名字？你跟誰一起來的？隊里其他人呢？你們怎麼會走到這裡來的？」

許是餓了，男孩也不怕燙，幾大口便將碗里的魚湯喝了個幹凈，舔舔嘴唇這才開始回答施念的問題，「我叫秦山。」

施念將男孩手裡的碗拿過去，又給他盛了大半碗的魚湯，並拿出一條烤魚，遞到他的面前。

男孩的嗓音聽上去有些沙啞，應該是正好處於變聲期的緣故，「我是和爸爸一起來的，我爸爸他很喜歡到野外探險，我們，遇到了瘴氣，我和爸爸走散了。」

「爸爸？可我們趕到的時候，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呃，人，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呀？」

「他叫李二。是我爸爸請的嚮導。說好了把我們帶進伏龍山。」

李二？怎麼這麼像個假名字呢？

等等，「伏龍山？」施念瞪大眼睛，「伏龍山跟這裡，可是兩個方向，你確定你們請來的人真的認識路？」

秦山捧著碗傻乎乎的看著施念，想了又想，臉色變的刷白，「我爸爸，被騙了。」

「除了你們三個以外，隊里還有什麼其他人麼？」

秦山搖了搖頭，「我爸爸他喜歡獨來獨往。」

「那如果讓你指出你們是在什麼地方走散的，你能行麼？」

秦山再次搖頭，「不行，樹林很密，我們在裡面兜了很多圈子，走到後面，我連東南西北都快要分不清了。」

「那你有沒有沿途留下什麼，能讓你爸爸找到你的記號？」

秦山小臉一紅，低頭囁嚅道，「我，我沒想起來。」

施念撫額，就這也能被帶出來參加野外探險？這當爹的得多大的心？

秦山眼淚汪汪的看著施念，「我能不能跟著你們？我害怕～」

就算察覺到這個秦山身上疑點很多，但對著一個可憐兮兮的半大孩子，施念還是狠不下那個心去拒絕，當下安慰道，「別怕，我們會帶你走出這裡，說不定你爸爸也已經出去了，正組織人手搜救你呢。」

另一邊，傳來宣忠冷冰冰的質問，「殺李二的人，長什麼樣？」

他生硬且冰冷的態度，嚇得秦山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他低垂著腦袋，怯生生的回憶道，「那個人，個子很高，披頭散髮，半張臉都被絡腮鬍子給擋住了，很強壯，眼睛很兇，身上，髒兮兮的……嗯，像個野人。」

難不成木屋的主人，就是這樣一個形象？

這個形象，倒也附和基本邏輯。

施念轉身，看向宣忠，就見宣忠一邊和他對視，一邊不動聲色地伸手將自己的鞋帶重新系好。

施念接到暗示，回過身去有意無意地將視線落到秦山的腳上。

那雙腳露出來的部分，很手一樣粗糙，和臉完全不符。

但這還不算稀奇，更稀奇的是，他腳上的鞋，大小正好，卻是用藤蔓絲編織而成的。

且從鞋的磨損程度來看，絕不可能只穿過一兩天。

因為他們透過之前的編繩，已經對這種藤曼絲有了一定的了解，這種藤曼絲說是植物，卻像牛筋一樣，十分堅韌耐磨。

也就是說，如果秦山說的是真的話，那麼他們在這大山裡，最少最少已經轉了七八天。

且這七八天里，秦山每天要走十個小時以上，才能把鞋磨損到這個程度。

為了不嚇到這個剛剛脫離險境的大男孩，施念強壓心中疑惑，邊往篝火里丟進兩根新柴，讓火燒得更旺些，邊若無其事的問，「當時，就是你昏迷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秦山歪著腦袋看向火堆，火光映在他漂亮的臉蛋上，竟美的有些不真實，「我和爸爸走散之後，李二就帶著我往前繼續走，他說只要我跟著他走，就一定能走出這片叢林，」

「你們一共走了幾天？」宣忠打斷他的話，問道。

秦山搖搖頭，「不記得了，反正，我們包包里的食物，都差不多已經全吃光了，然後李二看著我的眼神，也變得越來越奇怪，我，我很害怕。」

施念和宣忠再次互相對視，按秦山的說法，他腳上的鞋，到真有可能是進山後，才因為某種原因換上的。

於是施念索性直接問，「那你腳上這雙鞋，是你爸爸給你編的？你之前的那雙鞋呢？」

熟料秦山卻再次搖頭，「不是爸爸編的，是哥哥，哥哥編給我的，我只穿哥哥編給我的鞋。」說著，他竟然哭了起來，「可這是最後一雙了，以後就都沒有了。」

直到這時，施念才猛然發現，秦山這孩子，似乎智力有損，他能正常交流，但只能像個五六歲的孩子一樣和人交流。

難怪，難怪他那個喜歡探險的爸爸，要把他隨時帶在身邊了。

甚至有可能，他的爸爸並不是喜歡探險，而是個從事了需要經常在野外工作的，生物學家、地質勘探者之類的人。

如是想著，施念的心底升起濃濃的同情。

他伸手將秦山攬入懷中，拍著他的後背安慰道，「不哭，不哭，秦山乖。」

秦山很好哄，不一會兒便停止了哭泣，又變得像個瓷娃娃似的美好。

施念想起之前打斷他的話，心頭不由得一沉，如果秦山的感覺沒錯，那這李二，恐怕不止貪財，還起了色心。

「你覺得他看你時候很害怕，然後呢？李二是怎麼被那個人給殺掉的？」

「下午的時候，他說得找個地方露營，不然等天黑就危險了。我渾身都是汗，很不舒服，卸下背包後便提出，想去溪水裡洗一洗，其實，更主要是，我不想總和李二呆在一起，」

施念撫額，這傻孩子，是不是生怕人家起的歪心思不夠多，還準備洗幹凈了送上門？

「沒想到李二這回很好說話，還拿出這套衣服讓我換上，然後他說他去附近收集柴火，讓我儘管放心的洗。」

廢話，能不好說話麼？人正愁怎麼大飽眼福呢，這傻孩子就來了個瞌睡送枕頭。

「洗澡的過程很順利，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直到我穿好衣服上岸，準備繞過岸邊一棵大樹時，就見李二瞪著一雙死魚眼睛，緩緩地從樹背後滑了下來，差點摔倒我的懷裡，我發出一聲慘叫，轉身想逃，卻又正好撞進這個野人的懷裡，然後，然後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所以，那聲慘叫，是你發出來的？」

現在想來，倒也有幾分相似。

「你發現李二的時候，李二是這樣趴著，從樹幹上滑下來的麼？」

為了便於秦山理解，施念還模仿了個姿勢。

秦山蒼白著一張臉，點了點頭。

施念冷笑，看來，這李二是在偷看秦山時，被木屋主人從後面給襲擊的。

如此說來，這木屋主人也算天良未泯，不然都話，秦山也不能只是昏迷......

可問題是，他的話，真的可信麼？

就算智商只有五六歲，也並不代表，他一定沒學會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