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是小山救的。小山這個名字，是我為他取的。」

施念摟著秦山，輕輕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震驚的韓清張大嘴巴，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音，就是說不出一個完成的位元組。

施念沒顧及韓清的心情，而是看著一臉凝重的宣忠，緩緩道，「那次任務……」施念說這四個字時，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你帶領大家棄我而去，我並不怪你。」

什麼？

韓清這時候，已經覺得自己大腦不太夠用了。

難，難道說，宣忠進山尋找的人，其實就是施念？

他就說麼，為什麼同樣是玩家，宣忠這個NPC對他和對施念，態度差異那麼多？

果然，經驗貼誠不我欺，遊戲世界中的每個微小細節，都不是胡亂設計的，都與謎底之間有著或多或少的聯繫。

可既然施念就是宣忠要找的人，宣忠為什麼之前不直接向施念說明白？

就在韓清腦海中紛紛雜雜胡思亂想之際，宣忠看著施念，痛苦地喚了聲，「小念！」

施念抬手阻止宣忠解釋，「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兵，所以，在我把話說完之前，我希望你不要插嘴。」

他再次看向韓清，「我們為了解救人質進入這片山林，我救下了人質，但腹部卻中了一槍，跌進山谷之中，我的隊長，也就是你眼前的這位宣忠，宣大隊長，帶領著其他隊員，」

說到這兒，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穩住自己不斷翻騰的心緒，這才繼續道，「背著那個富家小姐走了，只留下，我和罪犯的屍體躺在谷底。這沒什麼，我能理解，畢竟那位富家小姐受了驚嚇身體很虛弱，而且，我們這一方還有人中了瘴氣，為了已經身受重傷的我下到谷底，的確得不償失。」

此時的施念，雖然只是在按照劇本演，但他內心的哀傷，卻是實打實的。

因為此情此景，跟毫不猶豫撇下他，去解救沈雅妮的戚可煊，簡直如出一轍。

施念傷心的，不是戚可煊救沈雅妮，而是戚可煊，他撒謊。

戚可煊對他撒謊，一定是因為他覺得，如果實話實說的話，他一定會阻止他救沈雅妮，

他沒想到，再次重逢之後，他在戚可煊的心中，竟是這般不堪的小氣的形象。

「小念～」宣忠的聲音，充滿了哀傷。

因為他看出來，施念此時動了真感情。

但他想不明白，這個情節設計，怎麼會對小念的觸動如此之大？

難不成，在他離開的這五年裡，還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韓清看著眼圈微紅，卻依然故作堅強的施念，突然對宣忠生出幾分不屑。

他上前一步，握住施念的肩頭，「那你之前失憶，又是怎麼一回事？」

「是，是我。」秦山哭道。

同時死死攥住施念的衣角，生怕他跑掉一般。

施念輕撫秦山的後腦勺，對韓清道，「我受了很重的傷，是小山把我背回木屋，我因為傷口感染，發起了高燒，也幸虧小山已經去世的父母教過他一些常識，他用積雪幫我降溫，還割去了我已經開始腐爛的傷口。」

說著，施念一把拉開身上的衣服，露出腹部猙獰恐怖的疤痕。

他有些抱歉的對韓清道，「對不起，這個疤痕，是我在現實世界本來就有的，所以......並非對你有意隱瞞。」

韓清乍舌，都說遊戲世界是根據度身定製，卻沒想到，連這個身體特徵，也利用上了。

「小念！」

宣總沖了過來，眼底泛紅的盯著他腹部的疤痕，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這，這究竟......」

話未出口，便被系統給禁言了。

很顯然，他原本要說出口的問話，並不符合劇情原本的設計要求。

施念有些奇怪的看了眼這個NPC，但很快，韓清的追問，讓他徹底忽略了這個剛剛升起的困惑。

「他既然救了你，為什麼還把你丟進地窖里？」

施念苦笑道，「幸虧那個時候山谷里下了大雪，四周氣溫足夠低，阻礙了我的傷勢進一步發炎惡化。但即便如此，因為沒有藥，我的傷，也好的很慢。前面幾個月根本起不來，全靠小山端水，喂，喂肉。」

韓清沒有問那個『肉』是不是人肉。

他覺得，答案顯而易見。

也隱隱明白了施念為什麼後來會與秦山鬧翻。

畢竟沒有哪個文明社會長大的人，能接受自己一直以來吃的都是死人肉。

單看韓清的表情，施念就猜到他在想什麼，他低頭看著秦山，口中卻向韓清解釋道，「小山那個時候，又要照顧我，又為了保證木屋內火一直那麼旺，花了大量的時間上山去砍柴，真的很辛苦。且那個時候又是寒冬臘月，打獵也很不好打......」

施念欲言又止，但韓清已經想像出了事情的原委。

「你能起身後，發現一直以來吃的都是，那個，所以想離開，但他不讓你離開，是麼？」

施念先是沖著韓清點了點頭，隨即又看著秦山搖了搖頭，「傻瓜，我並不是想一個人離開，我是打算帶著你一起走，你為什麼不聽我把話說完呢？」

「哥哥~」

秦山又嗚嗚哭了起來，靠在施念懷裡，死死摟著他的腰，語無倫次地保證著，「哥哥，是我不好，我不該打你，不該把你丟進地窖里，只要你不丟下我，我以後都會一直乖乖的聽哥哥的話。」

「那，那他把趙丫丫和張威的屍體倒吊在樹上，真的就是為了以後，吃？」

說話間，韓清又覺得胃裡一陣翻騰。

「小山為什麼會一個人在山谷里生活，我並不知曉，但從他的隻言片語中，我推測，山谷本是他的族人的生存之地，而他，是他的族人至今為止的唯一倖存者。」

「族人？」韓清皺眉，「食人族？」

施念點頭，「對於他們來說，食人，並非大逆不道，而且，而且可能也因此幫他們度過了寒冷的，打不到獵物的漫長冬季，也許在他們的意識中，先人的遺體，是上蒼的饋贈。」

韓清心情頗為沉重的嘆息，「原來如此。」

施念的推測很好地解釋了，那棵大樹上為什麼倒吊了那麼多年代相隔甚遠的屍體，為什麼屍體殘存的肌肉纖維上有刀割的痕跡，為什麼趙丫丫和張威的屍體倒吊在了樹上，而他這個大活人卻被反綁著丟進了地窖。

他抬眼看向宣忠，「其實你在看到了秦山腳上的這雙草鞋時，就已經猜測出，秦山和施念之間的關係了，對麼？你不說，是想把已經失憶的施念和這裡撇幹凈關係，對麼？」

宣忠沒有回答，但他閃躲的目光，已經很好地證實了韓清的推測。

施念看向宣忠，說出屬於他的最後一句台詞，「隊長，小山從小獨自在山林里長大，並不懂得外面世界的規則，他的種種，如同被侵佔了領地的小獸，真正有罪的人，是我。求你放他一條生路，我願替他接受法律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