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華閣。

「又推拒了？」方明珝坐在月洞窗下逗著鸚鵡，看見貼身伺候的屬下觀言進屋後，懶洋洋道。

「是。」觀言顯得憤憤的，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清秀臉龐上寫滿不滿。「這位東翎侯好大的架子，爺您三番五次邀約，他都不應。」

方明珝絲毫不見生氣的模樣，道：「他和我分屬不同的皇子陣營，拒絕我的邀請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你說得對。」他輕笑一聲繼續道。「接連拒絕也是很傷我顏面的，從明天起，帖子不必送了。」

觀言立刻道：「是。」他早就覺得自家爺這樣屢屢被拒還屢屢相邀實在是太自降身價了。爺身份貴重，怎能被人這樣拂面子，這東翎侯實在是不識抬舉，以後有他後悔的！

「我會讓他主動上門請見的。」輕飄飄的話語飄到耳畔，觀言抬眸，瞧見自家爺輕輕一個彈指，將立在架子上的鸚鵡打落，鳥兒一隻腳被牽繫在架子上的銀鏈拴著，垂在半空驚惶地撲騰著翅膀，唧呀啼叫著。方明珝看著這隻鳥狼狽的模樣，唇角含著一抹笑意，觀言見狀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聽說玉樟的情況很不好？」方明珝淡淡問道。

觀言回神，連忙答道：「玉樟公子傷口感染，一直高燒不退，昏昏沉沉的。」

方明珝「嗯」了一聲，卻並不見掛心模樣，道：「讓游之遠去看看吧。」

觀言垂首應下。游之遠是和他一起追隨爺從那座島上離開的，醫術精湛，如今玉樟公子的傷勢雖然危急，但如果游之遠出手救治，必然能將他從閻羅殿前拉回來。

「請示爺，今後是否需要加強玉樟公子居處的守衛？」觀言遲疑一下，問道。

「犯不上，他的臉、身子已經徹底毀了，就是游之遠也沒辦法讓他恢復如初吧？」方明珝語氣隨意，似乎只是在說著一個已經壞了的物件，而不是不久前還和自己在榻上耳鬢廝磨的人。

觀言並不意外，他已經習慣了方明珝的無情，看著自家爺笑擁一個又一個美人，又看著他將這些人棄若敝履，毫不留戀。

「若是熬過來了，給他一筆銀錢送出閣去，若是熬不過來，」方明珝眉目疏冷淡漠，沒有半絲不舍或不忍。「就抬出去埋了。」

掉落的鸚鵡終於艱難地攀回了架子，因為剛才的一番突然的驚嚇而失去了靈氣，耷拉著羽毛瑟瑟地躲在一邊。方明珝見狀遂失了興趣，讓觀言把這隻養了不到三天的鳥兒拿出去。

他起身走了幾步，慵懶地往榻上躺去，卻覺得頸下觸到了某個冰涼的物件，伸手一摸，拿出來一條綴著紅寶石的金鏈子。

他眯了眯眼，想起來這是不久前賜給玉樟的腳鏈，那人肌膚光潔白皙，帶著這個赤足跳舞十分魅惑。

可惜，好好的尤物，被毀了。

這條鏈子，想來是他們最後一次雲雨時落在這裡的，因被枕頭掩著，一時沒有發現。

方明珝的眼底閃過一抹冷意。

端寧那個傲慢自大的瘋女人！

回想起那天，他雖在閣外，卻已得知端寧來到苒華閣的消息。他沒有派人攔著，只因不值得為一個男寵與她爭執。他知道端寧會折磨玉樟，本來以為好歹是在苒華閣中，她會有所收斂，卻沒想到竟是毫無顧忌，手段毒辣。

回來後看到玉樟的慘狀，他心中頓時生了怒意。

打狗還要看主人，這個女人當苒華閣是什麼地方，容得她肆意妄為！她是雲昭的公主，可不是他的公主！

偏偏還沒有自知之明，不知見好就收，見他來了，竟做出一副賭氣的模樣，指望著他來哄慰。

方明珝當下神色淡淡，環顧一圈，屋中的一眾侍從被他目光掃到，皆低下頭噤若寒蟬。

他伸手彷彿隨意一指，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出的卻是令人不寒而慄的無情之語。

「拖下去，亂棍打死，讓閣中所有的奴才都給本閣主睜大了眼睛去觀刑。」

被他手指點出來的那個小廝頓時臉色煞白，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驚惶地想掙開伸手來拖他的侍從，涕泗橫流地求饒：「閣主饒命！閣主饒命！」

掙扎無果，在被拖出去的時候又將求救的目光轉向端寧：「求公主救奴才啊，公主！」

「看來你是知道自己為什麼該死，可以瞑目了。」方明珝看也不看他一眼，輕飄飄道。然後冷聲吩咐：「傳遍閣中，再敢有如此吃裡扒外者，我會讓他死得比這更痛苦十倍！」

那個小廝很快被拖了出去。

端寧沒想到方明珝回來後的第一件事是當著自己的面殺了這個收了自己銀錢給自己透露他的寵侍的消息的小廝，簡直是在打自己的臉，先是一怔，隨後嬌麗粉面上湧起憤怒的薄紅，怒而站起，指著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玉樟向方明珝喊道：「方明珝，你竟然為了這麼一個下賤的孿寵給我甩臉子？」

方明珝一邊隨意地擺手讓人把玉樟也送出去，一邊轉向端寧，微微一笑：「公主說的什麼話，你處置了玉樟，我可有說什麼嗎？」

端寧哼了一聲，冷著臉道：「那個小廝收了我的銀錢，你難道不是在殺雞儆猴？」

「我自然知道那個小廝收了公主的銀錢，出賣主子。」方明珝淡然道。那是分在玉樟身邊伺候的小廝，端寧得知他近來偏寵玉樟，便賄賂了那小廝打聽他們之間的私秘事，得知自己喜愛玉樟的舞藝和他那勝雪的肌膚，心中妒火旺熾，所以才有今日這一出折磨。

只是純粹見錢眼開的小人，而非別人刻意安插的暗探，否則，今日之事可不能就此善了。他垂眸掩去眼底一抹犀利的寒芒。

端寧怒氣沖沖：「那你還這麼做？」

方明珝再抬眸時，眼中柔波蕩漾，依舊如往日一般俊雅風流。他微笑道：「公主勿惱，我這麼做是為了熙王殿下的大業著想。」

端寧愣住，皺眉疑惑道：「這跟哥哥的大業有什麼關係？」

方明珝道：「公主你想，這麼一個輕易就被銀錢收買的小人，有何忠心可言？他今日能出賣玉樟的消息，明日有機會就能出賣我，而我為熙王做事，若是不謹慎一點，萬一將來出事，連累了熙王殿下，可不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