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這輩子，你能不能護住她？」玉齊摩挲著腰間玉佩的紋路，每一寸，每一個凹凸都熟記在心。

「殿下，到宣武門了。」

玉齊撐起身子，在楊西的攙扶下緩步下了馬車，理了理身上正紅的袍子，他本來就白，被正紅色映得小臉有些鮮活的朝氣，一雙琉璃般的眼睛仰頭看著高大的宣武門。

西昭，老子又回來了！

「沐王爺這邊請。」

玉齊立時便看過去，果然看到了那張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沒想到能在此時見到他，心裡頓時又緊張又歡喜，彷彿把整顆心放在火里燎過，又放進冷水裡浸過。

楊西察覺自家殿下的異樣，也跟著看過去，便見一英俊儒雅的青年被內侍引著往前走，似乎是自家殿下的目光太過火熱，那人扭頭看過來，劍眉星目，面容清俊，看似儒雅無害，但看向人的眼神讓人感覺如一把劍當頭劈來。

沐王爺？西昭帝膝下有三子，皆未立為王爺，西昭帝王爺也大多以排行論，只有一位三王爺和八王爺在世，如今這位大概就是西昭唯一的異姓王——沐景昀，此人被稱為「西昭戰神」，曾以一己之力殺千敵救下西昭賢帝。

「殿下？！」楊西想提醒自家殿下小心此人，未成想，小殿下竟兀自流起眼淚來，「殿下可有不適？」

玉齊忙用寬袖遮臉擦去臉上沒出息的眼淚：「無妨，不過是風塵迷了眼睛。」說完，對前面帶路的宮人說，「勞煩公公帶路。」

這宮人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哪曾被貴人如此溫和的搭話，立刻紅了臉，將人往景仁宮走：「哪裡擔得起貴人一句『勞煩』，這本就是奴婢該做的，不過是乍見沐王爺走神了。」

「沐王爺他這是準備出宮？」

小宮人點點頭：「是，沐王爺常被召進宮來，有時在宮中待的時間長些，有時也如今日一般點個卯便回了，奴婢也不過是遠遠看到過，今日竟這麼巧碰到了。」

「果然是人中龍鳳，多謝公公提點。」

不用玉齊使眼色，楊西已經將袖中的荷包送進小宮人手中：「咱們在宮中，人生地不熟，還要煩勞公公提點。」

小宮人睜了睜眼睛，收了頗有些重量的荷包：「奴婢名喚石頭，貴人客氣了。」

石頭盡職盡責的將玉齊二人引到景仁宮前，低聲說：「貴人，謹慎為妙。」

玉齊笑了笑，展袖走進景仁宮中，待宮人通報後，緩步而入，今時不同往日，他已不是南岐無名無份的庶子，而是南岐皇後名正言順的嫡子，自然應該有嫡子的氣度。

「南岐玉齊，見過西昭帝，望西昭南岐永結同好。」玉齊並未跪拜，而是作揖後便直了腰身，姿態不卑不亢，任殿中眾人觀看，毫無窘迫感。

「玉齊？本宮聽說，南岐的皇子名中皆有一個『容』字，為何你沒有？」天真爛漫的聲音帶著嬌俏，說出的話卻帶滿了利刺。

玉齊笑起來：「三公主既然知道，哥哥們名字里都帶著『容』字，自然也該知道，本皇子是南岐唯一的嫡子。」

說到「嫡子」二字，三公主穆瑩珍臉上的天真有那麼一瞬間的龜裂，然後狀似無辜地開口：「哦，原來南岐是用名字區別嫡庶？」

玉齊並不開口承認或否認，因為皇子中已經有人坐不住。

「三妹，噤聲，父皇尚未開口，哪裡有你多嘴的餘地？！」二皇子穆迎臨表情已經可以用猙獰二字來形容，他便是西昭唯一的嫡子，穆瑩珍竟說出用「用名字區別嫡庶」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定然是宜妃的教導，西昭眾皇子的名字中皆帶一個「迎」字，並無區分。

穆賢看著自己一雙兒女在這小小質子的挑撥下竟有反目之勢，果然不能小覷：「七皇子如今在西昭為客，朕甚是高興，不知七皇子在南岐可曾讀過書，不如和朕的兒子們一起侍課？」

「陛下的好意玉齊心領了，玉齊自幼體弱多病，並不曾讀得幾本書，只怕跟不上諸位殿下的進度，反而拖了殿下們的後腿，還請陛下為玉齊找位先生入六安所教玉齊識得幾個字便夠了。」

和這群小狼崽子一起侍課？！果然和上輩子一樣的招數，不過是在侍課時，被羞辱，甚至是被那個所謂的師官當笑話一般用戒尺打手心，後來他才知道，那師官別說是打手心，對著西昭帝的兒子們恨不能跪舔。

「既然如此，朕便不強求，至於先生，不日便會到六安所教導七皇子。」

「謝陛下。」玉齊再次作揖，臉上自然是恰到好處的感激，緊接著便用寬袖掩口咳嗽起來，「請陛下允玉齊用藥，咳咳咳、、、、、、」

西昭皇帝臉上帶著擔心：「召御醫為七皇子診治。」卻並未提讓玉齊用藥的事。

御醫來的很快，四十多歲的模樣，羊羔胡，看起來有些憨厚：「請七皇子將手放在玉墊上。」

玉齊依言而行，將手放在玉墊上：「謝大人。」

眼前這一位可是西昭帝的心腹，御醫令楊家昌，這宮中不少暴斃而亡都是出自他的手，甚至哪個嬪妃有孕，哪個永遠不會有孕也都是他舉手之勞，西昭帝座下的一條狼狗。

楊家昌把手搭在玉齊手腕上，細細把脈，就算對方因為咳嗽引起的震顫都不曾擾他分毫，大概一盞茶的功夫，他才鬆了手：「七皇子這是自幼體虛引起的肺熱，下官給您開副方子，雖不能根治，卻能緩解。」

「多謝大人。」

玉齊用帕子捂著嘴咳嗽，果然見西昭帝笑容可親地安撫。

「七皇子身體不適，還是回六安所修養的好，多卧床休息，莫要四處走動。」

「謝陛下。」

呵，「莫要四處走動」，那也要看看我願不願意！

楊西扶著主子上了馬車，後面又跟了一輛，那是西昭帝和西昭皇後賞賜的名貴藥材。

玉齊掀開布簾子往外打量著，叫賣的小販，來往的行人，到處都是濃重的煙火氣，彷彿到了此時，他才真正相信自己已經離開南岐，來到有那個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