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罵貓的漢子一抬頭，就看站在他前面的同夥——那個相對沉默的人此時竟沒了頭。

如同銀盤的月亮從屋檐後冒出點兒身影，慘淡清輝照在狹窄陰暗的胡同里，野貓像發瘋了一般在驚叫。

那具無頭屍體直愣愣地杵在這漢子面前，「噗嗤」一聲，鮮血噴涌而出，噴濺到漢子的臉上、身體上，而此時那被切掉的頭才落地翻滾。

漢子的嘴上被濺到了血，眼角臉頰上都是，一股濃重的腥味縈繞鼻尖，令人作嘔。

但他此時並沒閑心去擦拭去作嘔。

他瞪大眼睛，腿腳發軟，忍不住往後趔趄了幾步。

銀月往逐漸往夜空中央移動，野貓的叫聲還在，但越來越遠。

那具屍體轟然倒下。

漢子想掉頭跑，可像有什麼束縛了他的腳，他只能定在原地。

完了，千萬不要死在這裡啊！

與屍體倒下同時出現的，是一個男子。

他著黑色圓領袍，頭戴烏紗帽，帽子兩旁的展角微微上翹。

他神色肅穆，左手握筆，右手持書，在那屍體倒下後露出全身。

他像忽然躥岀來的一樣，尤其是被那月光照著，皮膚竟呈青色。

那漢子腿禁不住直打哆嗦，瞪著那人猛吞口水。

那圓領袍的男子直直走近，卻不知他怎麼避開的地上那具還有熱氣的屍體的。

「王銓......」

「誕於丁丑，壽終己酉，陽壽三十二年......」

「由黑白無常勾魂，牛頭引路......此時已投往......」

那男子一步一步迫近，右手的書隨著他的話而自行翻動，他的語氣淡漠，在這夜色里敲打著王銓的心臟。

王銓只覺得全身由腳底開始發寒，終於忍不住喊出來：「你是什麼人？在這裡裝神弄鬼，休要嚇咱！」

那男子充耳不聞，「畜生界。」

宣判完畢，那雙靴子在王銓跟前定住。

「本該投往畜生界的人卻活著，你，是什麼東西？」圓領袍男子「啪」一聲合上書，一雙沉寂的眼睛盯著王銓。

王銓摔倒在地，口齒不清，「你你你......」

圓領袍男子從懷中拿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銅鏡，看了一眼，「原來是只野貓。」

話音剛落，地上的王銓忽然躍起，一雙手的指甲瞬間長長，他以驚人的速度沖圓領袍男子抓去。

「鏘！」

一桿筆攔下了他的攻擊。

「噗！」「噗！」

指甲盡斷。

王銓的身體突然爆裂，一道白影從中躥岀往屋頂躥去，「該死的雜碎！」

那圓領袍男子面色不驚，往前踏了一步，下一刻就人已然到了屋頂上，一隻腳正踩著那白貓的尾巴。

白貓發出刺耳的叫聲。

圓領袍男子彎腰，不妨那白貓拚死一博，反轉身子竟用爪子撓到了他的臉。

圓領袍男子卻沒有半點驚慌，腳一用力，那白貓怪叫，卻不甘地看著圓領袍男子的臉——那張青色的臉竟沒有一滴血流出，只是出現了一道裂痕，緊接著快速裂開，竟像人皮被劃開一般。

可......那張臉剝落後竟又是一張不同的臉，唯一相同的就是那青色的皮膚。

白貓似乎想到了什麼，然而不等他說出來，那圓領袍男子已經將它提了起來，封在了袖中。

男子立在屋脊上，風吹動他的袍子。他將手中的書與筆收了起來，朝戧脊端的吻獸略行一禮。

「打擾了。」

那一排的吻獸中，最大的行什竟張口，「大人秉公執法並未打擾到這戶人家。」

圓領袍男子頷首離開。

行什後的小狎魚們七嘴八舌地問，「那是誰？」

行什道：「休問。」又補充，「你我終究有見他的那天。」

緊接著沉默下來，再不言語，如同無數個日夜堅守著職位，守護住在這房子里的人家。

圓領袍男子落地，一處暗影浮動，一個佝僂著身子的人向從暗影中長出來一般，他沖那男子鞠躬，原本就佝僂著的腰像要被折斷，他的聲音如同沙礫在磨蹭，粗糙無比，「大人。」

圓領袍男子正是馮恩，他將暈了的貓妖從懷中拿出丟給那人，「處理掉，它身上有羈絆繩小心點。」

羈絆繩是仙界神仙用來鎖坐騎之類的，這白貓是仙界派來的。

那人接過，「遵命。」又道，「巫佑姑娘......」

馮恩抬手，「本官知道了。」

那人點頭消失在黑暗中。

馮恩抬頭看著那輪明月。仙界麼？竟已經要派人來凡間了，是要幹擾秩序嗎？

馮恩收回目光，想著今日鬧市中，白貓扮的王銓將大刀砍向簌簌時的場景，為什麼？是個人？還是仙界的決定？

仙界中正有一人氣急敗壞地看著手中斷掉的羈絆繩，此人正是司劫。

他拿著那半截羈絆繩走來走去，眉頭緊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下面有人在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