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公子雖然說著自己不會做飯，年夜飯可能得點外賣，結果真到了快過年的那幾天，他還是去買了一堆菜回來做了一桌子的。

賣相看起來不算很好，但味道還不錯。

尹公子說自己往年和危薇過年的時候，是兩個人自己在家搗鼓，做一大堆菜然後一直吃到元宵節，最後可能還是吃不完然後浪費不少。

後來他一個人過，新年也就只是出去隨便吃點了。

葉安然問他，說危笑不是跟他在一起嗎？

尹公子笑了一下，說不是，他也是這兩年才過來，在這邊讀大學而已，而且過年也會回去陪自己爸媽，畢竟他姐姐已經沒了。

聊到這，葉安然忽然問了他一句，說你爸媽呢？

尹公子靜了很久，才淡淡的笑了笑：「都沒了。」

葉安然一愣。

「我結婚之前，車禍，雙雙離世了。」尹公子托著下巴，看著面前的菜，「那段時間我精神很不好，危薇就跟我求的婚，我知道她只是想給我個心理寄託。」

「我應該拒絕的，但我沒有，我那會兒喪到認為全世界都放棄我了，只剩她了。」尹公子垂著眼，看不清情緒。

葉安然感覺自己說錯了話，但是又不知道怎麼補救，只好默默的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幹巴巴的誇了一句：「做的挺好吃的。」

「沒宵宵弄得好。」尹公子又抬起眼來看他，輕輕地、溫柔地笑了一下。

「他真的好賢惠哦。」

「是吧，娶回家一定很福祉。」

「噗嗤——」

年夜飯兩個人吃吃聊聊，菜沒吃多少，天南海北倒是聊了不少。

聊著聊著，尹公子忽然摸出來了一瓶紅酒，還沒打開，就被葉安然奪走抱在懷裡。

「大過年的你放過醫生們吧。」葉安然抱著酒瓶大有死不撒手的決心。

「喝一點沒關係的。」

「不行，危笑不在這，你要出點什麼事，手術同意書都沒人能簽的。」

尹公子嘆了口氣，一臉無奈看著他：「行吧。」

葉安然這才把酒放下，但仍舊一臉不放心的盯著酒瓶。

「放心，答應了我就不會碰的啦。」

葉安然看了看他，還是選擇盯了酒瓶。

「等會兒有煙花，要一起看看嗎？」

「啊？要出門嗎？」

「在陽台上就可以看見。」

「……哦。」

S市禁煙花爆竹好些年了，過年這會兒政府倒是會定點放煙花。葉安然之前在網上看過，場面浩大得難以用語言形容。

之前到是有想過要過年來S市看煙花，沒想到真的過來了倒是把這件事忘了。

「我先去洗澡了，麻煩你把桌子收拾一下吧，菜塞得進的就塞雪櫃，塞不進的就算了。反正這麼冷的天放外面也不會壞。」

「好的。」葉安然擺擺手。

尹公子才進浴室沒多會兒，葉安然就聽見了他的手機鈴，叫得很歡，在客廳了。

他過去拿起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備註的名稱是「弟弟」。

應該是危笑吧。葉安然想著，拿著手機去喊尹公子。

「你先幫我接一下吧。」尹公子的聲音從浴室里透出來，顯得有些朦朧。

葉安然看了眼手機，嘆了口氣的接起來：

「喂？」

「新年快樂！老哥你在幹什麼？」

不是危笑的聲音。葉安然驚呆了。

他拿著手機靜默了很久，直到電話那頭的人以為電話出問題了準備掛掉的時候，他才訥訥的回應了一聲：「那個……你好，你哥在洗澡……」

「誒？嫂子嗎？」那頭聲音聽起來很歡快的樣子。

「……我不是。」葉安然覺得頭禿，甚至懷疑他是危笑假扮的。

「誒——你不是嫂子你怎麼拿著我哥手機。」

「他在洗澡啊……」

「哦——所以你在他家？」

葉安然覺得這個對話好像哪裡不對的樣子，就幹脆反問了一句：「危笑？」

「我笑了你也看不見啊。」對方的聲音帶著疑惑。

葉安然扶著額，想著就這麼直接掛了電話，尹公子等下會不會找他麻煩。

「嫂子，我哥啥時候洗好啊？」

「我不是你嫂子……兄弟，你到底是誰啊？」葉安然覺得自己在崩潰的邊緣了。

「我？君鳳陽啊，我哥沒提過我嘛？」

葉安然：「……」很好，同姓，這個大概是親弟。

等等？尹公子不是獨生子嗎？

正當葉安然拿著手機凌亂的時候，尹公子出來了，對他招招手，示意他把手機遞給自己，

葉安然乖乖遞上手機。

尹公子和對方聊了幾句，道了幾聲祝福就掛了電話，然後帶著點無奈的笑看著葉安然：「有什麼要問的嗎？」

「這誰啊？」葉安然脫口，問完又頓覺自己有點智障。

「我弟弟。」

「……不是危笑嗎？」

「噗——危笑怎麼也算不上我弟弟吧？他要算也是我小舅子啊。」尹公子笑了一聲。

「可你不是獨生嗎？」

「……我確實沒兄弟，但我爸有啊，他是我堂弟。」

葉安然抬手捂臉，覺得自己今天晚上可能是智商下線了。這麼簡單的邏輯關係都沒想到。

「抱歉……」葉安然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你又沒做錯事，道什麼歉。」

「就感覺……挺不好意思的，我還以為他是危笑。」

「他才沒有這麼無聊。」尹公子笑出聲，緩了一會兒又問他，「桌子有收拾好嗎？」

「啊！沒收完。」葉安然一驚。

「沒事我去收吧，你去洗個澡吧。」

「哦。」葉安然應了一聲，乖乖回自己房間拿衣服洗澡。

等他洗完，尹公子已經收撿好了餐廳和廚房，正坐在客廳看春晚。

煙花是零點跨年才會開始放，所以還有很一會兒需要等，葉安然就幹脆抱了毯子出來，窩在沙發上裹著毯子跟尹公子一起看春晚。

看著看著他就不小心睡了過去，等驚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倒在尹公子懷裡，毯子也被他拿去重新裹著，把兩個人都裹在裡面。

好溫暖啊。葉安然靠著不是很想動，想再睡會兒，卻又忽然睡不著了。

「醒了？」尹公子忽然道。

「昂……」葉安然頓時一下感覺有點尷尬。

「正巧，還有幾分鐘就跨年了。」尹公子很順手的攬住他，輕輕把他扶起來，「要不要喝口水？」

葉安然坐直，砸吧了一下嘴，感覺還真有點口渴，就離開了溫暖的毯子，還窩心的給尹公子裹好，這才去端了自己杯子倒水。

電視里的春晚已經進行到最後的難忘今宵，清麗的女音悠遠綿長。葉安然一邊喝著水，一邊用目光的餘角去看著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外漆黑的天空。

陽台是開放式的，落地窗也是才擦得幹凈透亮，一眼望出去，漆黑的天空零星的閃爍著幾顆淡淡的星子。

「怎麼都沒人亮燈啊？」葉安然突然發現，外面漆黑得非常默契。

正問著，尹公子也忽然關掉了客廳的燈，房間一下子就暗了下來，只剩電視發出的冷光。

葉安然愣了一下，有點慌，一扭頭就見尹公子在電視照出的光亮里比了噓聲的姿勢了。

正好，電視里也伴著歌聲開始倒計時了。

十，九，八……三，二，一！新年快樂！

時間歸零的瞬間，外面一道光亮閃現，緊隨著就是一聲煙火衝上雲霄的聲音。

「算是一種默契吧，在放煙火的時候關燈，這樣才能看得更清楚。」尹公子在煙火聲里解釋了一句。

「哇——」葉安然也不知道聽沒聽進他的解釋，一雙眼直直盯著窗外的煙花。

起初是幾朵普通的圓形煙火，之後便成了數字，是新年的年份。再之後便是漢字，炸出一個個新春祝福。

葉安然看得眼睛都直了，不自覺的走到，落地窗前，趴在窗戶上看著炸裂在天際的煙花。

「漂亮吧。」尹公子在他耳邊笑道。

「嗯嗯。」葉安然應得都有些敷衍。

煙花一共炸了十分鐘，葉安然就趴在落地窗上目不轉睛的看了十分鐘，等煙火都散盡之後，才意猶未盡的後退了兩步。

「別眨眼。」尹公子又道了一句。

葉安然正感覺好奇，就忽然看見外面的燈光有規律的一排排亮起，一直到尹公子忽然按亮了客廳的燈，他才覺得刺眼，下意識的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萬家燈火齊燃，在這寒夜裡也別有一番景緻。

「新年快樂。」尹公子笑著把他摟過來，把從他肩頭滑下的毯子再給他披好。

「啊，新年快樂。」葉安然還有點懵，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毯子是什麼時候被披上的。

「回神啦，準備睡覺了。」尹公子笑著揉了揉他的頭，一副很慈愛的表情。

「新年不是要守歲嗎？」葉安然眨眨眼的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自己現在在他眼裡像個小朋友。

雖然確實比他年紀小吧……

「不守啦，睡吧，讓燈守著就行了。」

葉安然一想，好像也沒辦法守歲，尹公子有心臟病，讓他熬這麼玩已經很不該了，肯定不能讓他守一整晚。

自己就更不行了，剛才都迷迷糊糊睡過去了，讓他守著，怕是直接睡著了，萬一凍病了就不好了。

算了吧。葉安然決定聽從尹公子的安排，乖乖回自己的房間去睡覺。

這一覺睡得很香，早上醒的時候，手機里有一大串的新年問候消息，看起來大部分都是群發的，葉安然有點懶，就幹脆去朋友圈裡發了條新年快樂，虛假的艾特了一下全體列表。

早餐是年夜飯剩下的菜和一大鍋速凍餃子，尹公子實在是不會包餃子，當然，葉安然也不會，只好去買了速凍餃子充個數。

大魚大肉的早餐吃的他有些膩，尹公子說一起出門消消食吧，沒等他同意，就丟給他一條圍巾，自己轉身去把大衣穿上，準備出門。

沒辦法，葉安然也只能去把自己的外衣穿好，跟著他一起出門。

大年初一，到處都是走親訪友的人，他們兩個在人群中顯得突兀又和諧。

尹公子帶著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逛了逛，買了些吃的，看起來到真像是要去走親訪友的樣子。

葉安然是沒有想到，大過年的，他會把自己帶到墓園。

等看到危薇的墓碑時，葉安然一下又想通了，懷著敬畏之心朝著墓碑低了低頭，低低道了句「新年快樂」。

尹公子把買的東西都整整齊齊的放在墓碑前，半蹲下直視著墓碑上危薇的照片，溫柔地笑了笑：「新年快樂，親愛的。」

他並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只是安靜的在墓碑前蹲了蹲。然後突然起來，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塵：「走吧。」

「嗷。」葉安然最後看了眼墓碑，上面危薇的照片和家裡的那張區別有些大，還帶著細框眼鏡，顯得知性且溫柔。

是個美人呢。葉安然想著，跟著尹公子離開了墓園。

重新回到街上之後，葉安然忽然問了一句：「咦，危薇葬在這裡嗎？」

「嗯，因為向陽之聲一開始的選址就在這邊，她還在這買了房。」

「啊，我們現在住的那個房子？」葉安然一下就想到了，自己來的那時候就感覺那裡應該是生活過女性的。

「嗯，她離開之後，房子作為遺產給了危笑。」

「……為什麼不是給你的？」葉安然疑惑，問完又覺得自己有點多嘴。

「她買的房，給誰是她的自由啊。」尹公子笑了笑，「我跟她另外買得有房子，就是現在姑娘們住的地方，那裡留給我了。」

「這樣啊……」葉安然應著，下意識的想了想S市的房價，不由得冷汗就下來了。

靠一己之力買了一套房之後，還跟老公一起買了另外一套，這姑娘，很富婆啊。

回家的路上路過了廣場，居然撞上了舞獅隊，兩人便駐足觀看了一會兒。金黃色的大獅子拔得頭籌，將高高掛起的綵球咬進了嘴裡，周圍發出了一陣歡呼。

「真的好難得看見一次啊。」

「是嗎？S市倒是年年都有。」

「長大之後就很少看見了。」

「那明年再一起來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