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初亦的稱呼
小說: 吃掉那個蛋卷 作者:傻言 字數:2021 更新時間:2020-09-09 12:12:22
安初亦從小就過得不怎麼好。
他媽媽很早就死了,他跟著姨媽生活。
可是姨媽要賺錢養活他們兩個人,所以很多事沒法面面俱到。比如她要去掙錢,就沒法把安初亦帶在身邊。
所以安初亦從開始上學的時候,就經常開始飢一頓飽一頓。他不會做飯,自己一個人也沒辦法弄明白,做飯這件事的步驟與過程,肚子經常是癟的。
姨媽會給他錢,但最開始他並不會規劃,那些錢往往用不到姨媽下一次給他打錢的時候。
小小的年紀腸胃最為嬌弱,他被餓的整個人都站不住,在操場上倒下去之後,開始發現生病這件事,比平常吃飯需要花的錢更多。
他不敢跟初歡說,那時候的她還是個搶手,沒文憑,單單靠著自己毫無怨言才能在一個編劇團隊里有班上,他不能為她搗一點的亂。
可他也覺得自己生病不起了,於是飢腸轆轆頭暈目眩的往回走時,安初亦感覺到自己那個出租屋的路途前所未有的長,他大口大口喘著氣,在某處牆根坐下的時候,隱約聽到有老人家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多吃雞蛋,有營養。雞蛋黃雞蛋白都要吃,營養才均衡。」
安初亦剛從醫務室出來,醫生誠摯建議他多補充營養。
安初亦把這麼一句話放在了心上。
熬到下次初歡打過來錢的時候,他精打細算了很久,終於把那點錢分成平均的幾份,確保自己每天都能補充到營養。
只是那時候的安初亦不知道過猶不及,也不明白什麼叫做適得其反,所以當他每天虔誠的把書包里背著的十多個雞蛋都吃完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會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卻沒想到迎來的是上火的消息。
「缺乏營養」跟「上火」的癥狀其實差不多,都是鋪天蓋地的嗡鳴先是從他腦子裡頭響起來,然後在他剛來得及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的時候,整個人都往下栽下去。
不出意料的話,他會栽到地上。然後被人發現,再一次送到醫務室。
栽倒之前安初亦算了算自己剩下的錢,知道自己接下來別說營養均衡了,每天的這十幾個雞蛋,怕是也要縮水成幾個才能堅持下去。
他咽了咽口水,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餓。
他這回醒過來,除了校醫外,身邊還坐著個別人。
校醫看了他一眼,語氣有些憂心:「你每天吃那麼多雞蛋做什麼?上火了。」
安初亦張了張嘴巴,想說為了補充營養,然而他已經從校醫不贊同的語氣里聽出來了,自己好像悟錯了雞蛋的功能。
所以他最後沒說話。
校醫也沒指望他說些什麼,他知道安初亦,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孩。雖然在這學校上著學,但家長會運動會什麼的,凡是需要家長配合的學校活動就沒見過他家裡人,活的跟個孤兒沒區別。
所以雖然覺得他如今這樣病急亂投醫有點胡鬧,可也沒別的辦法,畢竟他也不是慈善家,沒法對著每一個可憐的孩子施以援手。
他嘆了一口氣,看了眼安初亦輸著的吊瓶,坐下去又給他補充了兩種藥物。
為他現在虛弱的身體補充能量的。
安初亦眨了眨眼睛,一瞬間有些茫然。吃雞蛋並不能補充營養,那他要怎麼辦呢?他隱約感覺自己再這樣虛弱下去,沒準哪天悄無聲息就死在哪兒了。
到時候初歡還不一定能知道。
要學著做菜了。
他在心裡打定主意,打算放學回家,跟房東去賣賣乖,讓她教教自己做菜的步驟與注意事項什麼的。
他還真的不想死。
這麼想著,他感覺有一隻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定了定神,安初亦去看坐在自己床邊的那個人。
「是你送我來的嗎?」他的聲音怯生生的,沒怎麼跟人交流過,說話有些磕巴,「謝謝。」
那人笑了笑,很開朗的模樣:「沒事。」他說,「你是安初亦嗎?我有個不怎麼合理的要求,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從今天開始,你能先做一下我弟弟嗎?」
那是安初亦第一次見到章惟楚。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他的衣食住行,開始被另一個人完全接管。
章惟楚是真的想要好好做一個哥哥,所以對於安初亦這個自己要回來的「弟弟」,簡直是無微不至百依百順。
當然,安初亦懂得珍惜這樣在自己無望的人生里拯救了自己的人,他特別乖,幾乎沒有給章惟楚惹過任何事。
跟個小跟屁蟲似的,老老實實跟在章惟楚身邊,眼巴巴等著他的投喂。
只是一時半會兒他還改不了自己對於雞蛋的迷信,有次被章惟楚翻他書包看見了,頗有些一言難盡的在他身上聞了聞,看著他的眼神特別驚奇:「一股煮雞蛋的味兒。」
安初亦:「……」
那之後,章惟楚開始喊他「蛋崽」。
安初亦沒抗議,他其實很喜歡章惟楚這麼喊他,他從小孤獨,初歡從來都是連名帶姓的叫他,他頭一回得了個小名,那其中透露出來的親密,讓他覺得滿足。
於是他絞盡腦汁也想回贈章惟楚一個,苦思無果後,他去跟徐糖堇請教。
徐糖堇聞言看了章惟楚一眼,眉梢微微挑起來,嘴角勾著的都是讓人挪不開眼的弧度。她長得特別好看,是那種帶著點鋒芒,但平時把自己的鋒芒斂得特別好,卻讓人看過去依舊扎眼的好看。
她抬手,給安初亦比劃手語:「我叫他『楚楚』。」
章惟楚一直看著他們的動靜,看到那個稱呼愣了愣,隨即無奈的笑了笑,沒出聲反對。
笑得縱容。
安初亦於是轉了轉眼珠,開始喊他:「阿楚。」
以後的日子,章惟楚喊他「蛋崽」,他就喊他「阿楚。」
跟報復似的。
但安初亦知道,那才不是報復。
「蛋崽。」
「阿楚。」
那是無處安放的依賴,他無法訴說,所以小心翼翼的揉雜進這兩個字里,只希望他多叫叫自己,自己好暗自悄悄的回收,藏進無人知曉的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