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捲軸站在鎮國公府門前，只見漫天白幡掛滿牌匾，來往下人皆一身縞素，面色戚然。

即使已經猜到是這個結果，我還是覺得悲涼。

我並沒有等多久，很快就有人過來，將我領進去。

領到那日的女客面前。

「夫人，送畫的姑娘來了。」

下人稟報了一聲，就見女客揮揮手，讓他下去。

屋內就只有我們兩個。

「夫人，」我將懷中捂的溫熱的捲軸雙手奉上，「您要的人在這裡面。」

女客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起身，將腳邊礙事的酒罈都踢開，她伸手把捲軸接過來，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卻不打開來看。

「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我不動，「夫人難道不打開確認一下嗎？」

女客動作一頓，轉過頭來看我。

這一次，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打量和探究。

「你膽子真大，」嘖了一聲，「知道我的身份，還敢這樣無禮？」

我歪頭，笑嘻嘻的指著那畫:「我若出事，我家公子必不會罷休。」

女客聞言，竟晃了晃神，似乎被這句話觸及一些遙遠的過往。

冬日深寒，縱使屋內燒著重重炭火，也止不住骨子裡透出來的寒意，可這舉止優雅的女人竟只著一身月白色紗衣，一身素色，身上沒有任何一件首飾。

我又開始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好奇心，湊上去煽風點火。

「夫人一身縞素，卻並未帶白花，著孝衣，想來是既知道鎮國公沒死，又覺得他跟死了沒有兩樣，才作此裝扮。」

我又指了指散落一地的酒罈和碎片，「大仇得報，夫人卻借酒澆愁，必然不是開心，想來是愛上了仇人。」

女人聞言，低低笑了幾聲，臉色卻很快灰敗下來。

「想聽我的故事嗎？小姑娘？」

不等我說話，她又自顧自端了酒盞，飲了一大口，才擱下來，手指放在畫軸上摩挲，可就是不打開。

「我遇見他那一年，才十五歲。」

我仔細端詳她的相貌，看了好一陣，也沒看出猜出她的年紀。

女人一眼就看穿我的想法，「小姑娘，我今年三十五歲了。」

「整整……二十年了。」

她是將門之後，最最活潑不過的小女兒，遇上那一步步踩著鮮血與屍骨走上來的陰鬱男人，原本以為的愛情在家破人亡那一瞬得到清醒，她睜眼看天，再低頭已然是刻骨的仇恨。

那男人在帝王寢殿門口跪了三天三夜，到最後自毀了一臂請罪，才讓帝王放過了她。

滿門抄斬，只余她一個人活著。

那也是一個雪夜。

她在門口等他，眼睜睜的看著他被僕役抬回來，一張俊臉疼的煞白，卻沒有一絲同情。

她說:「我若不死，他日必是你亡。」

精緻的眉眼儘是冷寂，再尋不回昔日帶著依賴崇拜的目光。

他偏著頭瞧她，許久，薄唇才淡淡吐出一句:「我等著。」

左側齊肩斷裂的傷口崩開大量血跡，噴灑在無瑕的雪地上，紅的觸目驚心。

她卻只掃了一眼，眉眼露出沉沉厭惡:「髒了這片雪，真是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