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家人對他總是有幾分無法消滅的異樣關心，有時候會對他不經意說出的一句話而緊張，著急甚至憤怒起來。

他逐漸明白過來自己應該怎麼去做，怎麼去笑，怎麼融入他們，才能讓他們相信自己已經不在意以前了。

雖然都是騙人的。

他的感情不能和任何人分享，愛人的離開，正常來說或許大家都能理解，但他是男人，事情又會變得不太一樣。沒人敢輕易提起，好像自己就是被那段畸形的愛給扭曲的一般。

越解釋，越混亂。

弟弟是家人之中唯一讓他感到輕鬆的，或許是因為他對自己並不怎麼感興趣，或許是他很少有期盼自己做些什麼。又或許，是因為他比自己更加不正常，所以父母的目光完全從他身上轉移了。

而他突然對自己表示了關心讓江洛凡有些無措，他不擅長在江絡易面前偽裝，他的那雙眼睛，細長透著森森光芒，好似能夠輕易看夠一切一般。時常在他和父母笑談之時，他就會突然這樣看過來。好似在質問他，為什麼說謊。

他不擅長，就好似那一處不願意示人的傷口，只要面對江洛凡就根本遮不住，他很沒有安全感。

音樂什麼的，他其實很想念，手指的觸覺應該已經生疏了，音樂就是這樣的，你丟棄他一段時間之後再回去，他的樣子就會完全變了。再也不會是以前的他了。

時間越久，就越沒有重拾的信心。

就這樣吧。

*

江絡易多少知道江洛凡的狀況，但是江絡易自己也並不是很會同家人相處。和哥哥有相同的想法，大抵就是他的家人都愛著他，但是他依舊十分的寂寞。

陪伴的哥哥的那個人是柯澤，而陪伴他的人，是宋一昇。

一月的約定，他其實心頭很沒用底氣，他已經發覺了自己這方面的短板，只有儘力去做。他想用所有的時間去陪著他，去支持他，保護他，照顧他。

從早上他睜眼開始，他所觸及的一切都會是溫暖的，有香噴噴的飯在桌邊，又幹凈的衣服在床頭，有正在工作一邊等他醒來的戀人。

他實在有些用力過度，甚至書包都不讓他背。

他這樣，說是戀人，難道不是更像小弟嗎？

但是江絡易的模樣太認真，太拚命了，他只能任由他去，一直的縱容就到了他連洗漱穿衣穿襪穿鞋都想親手做的地步。

宋一昇只好冷靜下來告訴他，他可以稍微放鬆一點。

宋一昇這麼說，倒是讓江絡易一下子啞然了，他好半天才一臉凝重的問他，自己是不是又做錯了。

「我可以改，你不喜歡的，我就不做了，是不是我弄痛你了？」

真是個傻子。

宋一昇承認自己就是沒用，一看他那副生怕自己『收回成命』取消這一個月相處機會的模樣，他只能點點頭說他做得很好。

以至於現在就連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喂他吃飯，他都有些習慣了，太過習慣以至於被朋友們追問了無數回。果然在旁人眼裡看起來很奇怪吧？

宋一昇也想找人聊一聊，腦子裡能想到的也就是於樹和夏天了。

宋一昇還沒有想好要不要打這個電話，某天夜裡一個陌生號碼吵醒了都睡著了的兩個人，宋一昇摸索著接了電話，電話那頭好吵，吵的他頭疼。

「你好，先生，你的朋友現在在我們酒吧喝醉了，他的聯繫人裡面好像只有你可以聯繫，你可以來接他嗎？」

宋一昇迷迷糊糊的，聽了半天才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朋友？

「誰？」

「這，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是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大學生，哦，我找一下證件，請稍等，叫做夏天。」

宋一昇倒吸一口氣，不是吧，他個萬年家裡蹲怎麼突然去酒吧嗨了。

拜託，他們學校離得超遠的……過去再回來天都亮了。

但是宋一昇還是爬了起來：「麻煩你給我個地址，我離得比較遠，可能要三四個小時才能到，麻煩你照顧他一下。」

對方應了好，很快用信息發了一條地址過來。

江絡易還沒有聽清是什麼，看宋一昇起身，他揉了揉眼睛，也跟著掀開被子起床了。

宋一昇把他拉了回去：「我去就行了，你繼續睡吧，沒必要兩個人去受累。」

江絡易其實超級想問，超級在意，但是他只能強忍的，他搖頭：「我要去，我要和你一起。」

宋一昇知道拗不過他的，所以最後還是兩個人一起出發了，江絡易直接把他老爸的車子開走了，雖然感覺有點不好，但是宋一昇腦子一時間也沒有很清晰……

夏天明明很討厭酒。

夏天是情婦的孩子，他的出生就是酒造成的，所以他很討厭酒，不管是什麼聚會他都一個人拿著酒杯坐在一旁喝果汁。而知道原因的宋一昇也總是有意識的幫他擋酒。

夏天怎麼會在酒吧喝得爛醉，都回不了家的程度。

為什麼沒有聯繫樹哥呢，他的話，里的更近吧？

宋一昇不知道，但是打電話某個服務生知道，因為他的備註的，這一排奇奇怪怪的。

一溜打過備註的外賣電話，什麼好吃的湯飯，好吃的烤鴨，超好吃的燒烤，好喝的飲料，好吃的蛋糕……

除開這些就是……

【忍住別打電話】

【人渣別給我打電話】

【不認識的人】

【不想認識的人】

這種奇奇怪怪，感覺恩怨頗多的備註，好不容易找到了【救苦救難宋菩薩】，感覺也就這個能對上了。

話說早知道他離得這麼遠，要四個小時……他就不打這個電話了，但是不打，他們五點鐘關門……

他總不能在這裡睡一晚上吧？

把東西都放回他口袋裡，又拿了一張小薄毯給他大概的蓋了蓋，服務員就去忙活自己的工作了。

等到宋一昇到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深夜開車上高速又是很困的情況下，其實是很不應該的。好在江絡易即便什麼都不說，就只是偶爾看他一眼，完全沒有打過瞌睡。

他本來還努力挺著，害怕自己的困意傳給了江絡易，江絡易卻捏了捏他的手掌：「你睡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