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日

威斯市的秋天異常短暫，才12月初，空氣中已結滿冰碴，幸運的是，威斯市並不多風，刺骨的寒意只會如慢騰騰的桑拿房蒸汽，侵入皮肉骨頭。

除了夏天，博古三季如一，穿著規矩的西裝，似乎感知不到寒冷一般。

戴納用博古給的零花錢，買了羊毛線，自己偷偷學著織圍巾，打算在入冬前送給博古。

這天，上午上完課，戴納急匆匆地跑下樓，去買一團深藍色毛線，想著要給圍巾加一些花色，快到時恰巧看到博古的車停在一家花店前，司機、保鏢都在車裡，唯獨不見博古先生。

戴納停下腳踏車，隻身湊近了些，保鏢很快注意到了戴納，對他笑了笑。

戴納走上前，保鏢拉下車窗，「戴納，你怎麼在這兒，不會逃課了吧。」

「沒有，才下課，我出來買點東西，博古先生呢？」

保鏢正要回答，花店門開，撞響了門口的風鈴。

博古一身全黑西裝，帽檐壓得比往常低了些，懷中抱著一束白菊。

見戴納突然出現在這兒，淡淡問道：「下課了？」

戴納感知到今天的博古有些冷，內心便有點兒隱隱膽怯，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問道：「博古先生，您要去哪兒？」

問出此話前，戴納預想了很多後果，但是他想知道博古先生要去祭奠的人，因為這個人似乎對博古先生格外重要。

博古低眸看了眼戴納，見他穿著羊絨灰白格子小西裝，酒紅色圍巾套在脖頸，應該很暖和，但是那鼻頭卻被凍得有些紅，吸鼻子的模樣，讓他想到了久別於世的弟弟。

「上車吧。」

戴納微微一愣，再次在腦海中回放了下博古先生的話，才確定意思，上了車。

戴納坐在博古先生身側，雙手攥在一起，稍顯局促，車內瀰漫著一種靜默肅然的氣氛，令他呼吸都小心了幾分。

博古微閉著眸子，靜靜等待車子行駛至目的地。

戴納見窗外風景變幻，逐漸遠離繁華區，建築變得低矮，視野逐漸寬闊，最終，他們來到了郊外的一處墓地。

空氣很冷，光很暖，倒也撫慰了人心底的憂傷。

戴納跟隨著博古，拾級而上，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身前人停下了腳步，「你們倆在這兒等著。」

「是。」

戴納抬頭看了看，見博古先生深綠色的眸子盯著自己，「跟我來。」

「嗯。」

戴納跟著博古先生，來到一座墓前，上面刻著一個人的名字，與博古同姓，『是博古先生的親人·····』

又看了看生死日期，戴納呼吸一滯，竟然在與自己年紀差不多，他聯想起那時博古先生眼底深處的悲傷，那個時候，博古先生是想到這個孩子了嗎，也因為這個孩子，博古先生才···········

博古將白菊請放在墓前，蹲下身子，拿出口袋中的手帕擦去墓碑上的灰塵，極盡溫柔，格外憐惜。

雖然知道墓下的人是博古的親人，但戴納還是嫉妒了，「博古先生，這是您的兄弟嗎？」

博古重新疊手帕，換了幹凈的一面，「是我弟弟。」

「是因為疾病嗎？」

博古手一頓，良久才回答道：「是我沒有保護好他，那時候，我太弱了······」

戴納驚訝地看向博古，在他的眼中，博古先生是英雄，是他所崇拜嚮往的人，是最強壯的男人，怎麼可能和「弱」沾邊。

「博古先生一點兒也不弱。」戴納悶悶地說道，語氣似有不滿。

博古輕笑，看向與自己平視的戴納，伸手摸摸他的頭，「可別把我當英雄。」

戴納從未見過博古先生這種笑容，像哭一樣，原來面前這個男人也有脆弱的一面，「那我努力成為英雄，保護博古先生。」

博古愣了一下，繼而嘴角微微牽起，垂眸注意到戴納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白，指甲有些淡淡的青紫，「冷嗎？」

戴納搖搖頭

博古站起身，脫下皮手套，「手。」

戴納看著面前寬厚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將手放了上去，隨後被握住，力道不輕不重，暖意烘著小手，令他整個身子都熱了起來。

「和同學相處得怎麼樣？」博古走著問道。

戴納：「還不錯，同學或多或少，都有不幸的遭遇，和我很像。」

「有關係特別好的人嗎？」

戴納笑著點點頭，「有，她也是從那個地方出來的。」

這時，博古突然停下，看向戴納，提醒道：「這個學校，原則是優勝劣汰，別投入過多感情，別過於相信任何一個人。」

說完，戴納被博古牽著繼續向前走，優勝劣汰，這是第一節課，老師所強調的，但是他回想起當時其他人的表情，恐怕有一半的人沒有徹底明白這四個字的含義。

因為與博古先生有關聯，所以戴納可以自由出入學校，而其他人日日夜夜基本上只能在學校中度過，名曰：保護

也因此，能講述外面發生的故事，能帶些新奇玩意兒給他們的戴納，很受歡迎。

幾個年紀稍大的孩子，對此並不在意，拚命學習訓練，即使被測定出並不是變異者，也付出超出同齡人的汗水，而他們的目的········復仇、加入穆德、強大自己······也就是嚮往更強。

年幼的身體，支撐不了沉重的慾望，他們只能默默錘鍊自己，武裝自己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寸肌肉，每一顆牙齒。

「博古先生，畢業後，我能留下您身邊幫您嗎？」

「幫我？」博古聽到戴納這個充滿野心的期望，輕笑道：「那你要拿到前三，才能留下來了。」

戴納抿抿唇，似乎在這瞬間下定了決心。

博古感知到掌中緩緩攥緊的手，瞭然戴納的心事，其實他想說『好好活著就好』，但是在這個世界，不久的將來，這個願望會成為一種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