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奚想反問，但眼前的人並不是他想要詢問的對象。

良久，他悶悶地嗯了一聲。

拿過赫爾維特手裡箱子中的針管，推開針蓋，沉默地往自己的胳膊上抽了一管，交給他。

動了動嘴唇，麒奚也不知道怎麼就突然說不出話，他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赫爾維特摸了摸鼻子，有種自己在欺負小孩兒的感覺。

等麒奚進去房間之後，他才敲開了主人的房間。

德西.亞魯斯此刻的面色並不好看，甚至可以說是狼狽的樣子，和他平日里大相徑庭。

他穿著黑色的睡袍懶散地坐在許久未用的棺材裡，周身被鎖滿了鎖鏈。

精壯的胸膛袒露在外，強烈的嗜血衝動讓他整個眼睛都帶著紅光，鼻尖縈繞的甜美血味讓他渾身肌肉緊繃，金髮濕漉漉地貼在臉上。

豆點大的冷汗從臉頰上滾落，一次次燃燒他的理智。

赫爾維特將注了血液的管子放在桌上，下一秒便聽到他家主人冷聲命令讓他送去地窖。

赫爾維特手上動作一頓。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他多思索了一秒才恢復如常，跟著提議道，「主人，需要將他送離一段時間嗎？」

德西.亞魯斯理智還在，聽到這話卻沒有立馬回答。

地窖，送離。

這已經是很明顯的暗示了。

但現在情況也不允許他多猶豫，壓抑吸血的衝動導致那雙幽深黑沉的眼裡風暴席捲。

直到很久，房間才響起一聲冰冷地掉渣的回應，「嗯。」

**

麒奚在接下來的幾天都沒見到亞魯斯，那個人就像是突然收回了對他的縱容，連書房也成了不可觸及的禁區。

他之前偶爾也會埋怨亞魯斯對自一點兒回應都沒有，但是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這才是他真正冷漠的樣子吧。

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是因為什麼，他一連傷心了好幾天，連最愛之一的小客廳都不吸引他了。

於是，當變回原形的麒奚又一天在窗檯上醒來，小白糰子並沒有等到希娜雅路過，也沒有衝上二樓，而是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黑豆子的眼睛透過大窗戶看著外面，想了想，一股清風將大窗戶緩緩推開，推出了道縫隙，白糰子順勢跳了出去。

不知不覺又來到了那天的小公園。

這裡被修剪的很好，好幾座雕像隨意地坐落在公園周圍，他變成人形，懶散地坐在長椅上。

仰著頭獃獃地看著天空。

好無聊啊。

烏娜一來就看到少年這副模樣，幹凈澈亮的眼睛沒什麼光彩，見慣了麒奚生機勃勃的樣子，突然見到他這樣讓她吃了一驚。

原本想偷偷溜走的心也猶豫了一下。

而這一猶豫，那少年就發現了來人。

「誰在哪？」

烏娜只好走出去，恭敬地打招呼，「小先生早安。」

現在是上午十分，她原本是打算從這裡抄近道去花圃那折點玫瑰來裝飾餐桌。

「是你啊。」麒奚記得她，懶洋洋地收回視線。

見到他沒精打採的樣子，烏娜關心地多看了兩眼，正想著要不要問問小先生是有什麼煩惱，畢竟小先生的年紀看上去和她弟弟差不多，又比她那個費地飛起的弟弟乖巧漂亮百倍。

「難道是因為我不粘人嗎？」

麒奚小聲嘟囔又像是詢問一樣，烏娜沒聽清，但這不影響她聽出少年失落的語氣。

「小先生是有什麼煩惱嗎？」

她還是出聲問道，溫溫柔柔地詢問。

麒奚就著姿勢扭頭看向她，濕漉漉的眼睛莫名讓烏娜想起那隻可愛的白糰子，這眼神，簡直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太....可愛了。

忍下心思，她仔細聽少年的煩惱。

「最近...亞魯斯都不理我，我在想是，是不是我對他太冷淡了。」麒奚不確定地說。

他自認為自己不是黏人的主兒，但也聽說戀愛最忌諱的就是不熱情，雖然他也覺得原因應該不在此，但也想不出其他什麼理由來了。

烏娜一頓，斟酌了一下語氣，「您說的是公爵大人？」

「方便具體說說你們的相處嗎？」

麒奚想了想，「...嗯，平時里亞魯斯都很喜歡看書，一般會在書房裡，除去吃飯和睡覺的時間我才會去陪他，一般我會陪他一會兒再去吃午飯，下午去小客廳待一會兒才會去找他。」

「前幾天，我想要亞魯斯和我...家小白一起拍照片，可是他不答應，我就把他的書牆砸了...然後他就不肯見我了。」

「我不但對他太冷淡，還惹他生氣了。」

麒奚想到自己居然拿了這麼多時間睡覺，只給亞魯斯分了這點時間，就越發覺得自己不應該。

而烏娜聽到他說完，足足沉默了半分鐘。

這大概不是太冷漠了吧，麒小先生這也太粘人了。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黏著家長的人。

是的，在她眼中麒小先生和公爵大人的關係應該就是叔侄一樣。

「或許公爵大人是有事太忙了。」

烏娜不能說公爵大人大概是嫌他太黏人了，於是換了個方向建議道，「您可以先找點其他樂趣，過幾天說不定就會好了呢。」

「其他樂趣？」

烏娜點點頭，她在古堡也呆了一個多月，這裡有時沉悶地讓人害怕，如果不是有麒小先生的存在，她都不敢想像，這偌大的空間該是有多麼壓抑沉鬱。

「您別難過了，不如，您去我們鎮子上玩玩？我們鎮上有很多像您這樣大的孩子，我想您和他們會能玩到一起呢。」

麒奚心想我都活了幾百年了，和幾個小毛孩兒有什麼共同語言，不過還是胡亂地點點頭，說會考慮看看。

**

告別了烏娜，麒奚又在長椅上賴了一會兒，直到希娜雅找來，他才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接過她手裡的外套，往古堡走去。

他早已換了身行頭，穿的衣服都是管家準備好的量身定做的套裝。

起初他還有些不自在，現在居然也適應良好了。

這要是回去了，會不會不習慣啊。

麒奚走在後面無意冒出這個想法，突然有些難過。

也對，自己不是這裡的人，離開是遲早的事情，所以，既然現在亞魯斯不理自己，為什麼他不自己去找點樂子，來一遭的收穫不應該只有這點。

這不符合他的性子。

麒奚努力忽略掉亞魯斯帶來的失落，想著烏娜口中的鎮子。

或許是可以去看看。

於是，吃過午飯，知道亞魯斯不會見自己，麒奚直接找上了赫爾維特。

「唔，就是這樣，我想去鎮子上看看，可以嗎。」

赫爾維特推了推眼鏡，有些意外少年居然會主動找上門來，但也並沒有立馬答應，「我會轉告主人的。」

「嗯，亞魯斯這幾天怎麼樣？那些血他有在喝嗎？」

赫爾維特意味不明地看著他，「有的。」

都存地窖血庫了。

見麒奚還是難掩的失落，想了想，他難得多解釋了一句，「您別擔心....主人並不是生您的氣，每年的這段時間主人心情都會不好，我代我家主人向您道歉。」

原來不是因為自己。

麒奚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大概還是鬆了口氣。

呆了一下他垂下眼睛，又恢復如常沖赫爾維特笑了笑，「嗯，我知道了。」

等麒奚離開，赫爾維特微乎及微地嘆了口氣，希娜雅不知何時出現在他旁邊。

「再這樣真的好嗎？」

不知為何，希娜雅對這個來路不明的小傢伙產生了類似於憐憫的心情。

麒奚喜歡主人是他們都看在眼裡的，不過不管是赫爾還是她都沒上心，因為喜歡主人的人大有人在，前仆後繼來的人，上千年來都沒斷過。

他們都不認為麒奚會是最後一個。

但麒奚卻是最真心的那個。

她本以為這個小傢伙會很快會離開，但是都已經一個多月了，除了那個人外已經是在古堡待的時間最長的人了。

但她不覺得這是主人動心。

在她眼中這隻能表明，少年的血液的確有巨大的吸引力。

赫爾維特聽到她的話推了推眼鏡，沒有回答。

**

麒奚第二天就接到了同意的消息。

沒多少興奮，他心底暗暗地想，不會真的是他惹人厭煩了吧。

烏娜聽到麒奚說要去小鎮上完倒是挺高興的，她很喜歡麒小先生。

烏娜見他有些走神，溫溫柔柔地問，「小先生，您想什麼時候去？」

麒奚回過神，猶豫了一下說，「....明天吧。」

雖然也不一定出去多久，他還是想多留點血管，萬一亞魯斯需要呢。

這樣想著，他提前找赫爾維特要了針管。

見赫爾維特只拿了一隻過來，他認真想了想，道，「再取幾個過來吧，我說不定會多玩上幾天，別到時候亞魯斯需要。」

赫爾維特看了他幾秒，輕輕笑了笑，「好的。」

他將麒奚那管注滿血液的血管端起，讓他稍等片刻。

注意到赫爾維特並沒有往樓上去，麒奚有些好奇，他是將自己的血拿去哪？

見維特走遠，他小心翼翼地抬步跟了過去。

赫爾維特穿過一道道走廊，逐漸來到古堡的西下角，走入一處地下室。

麒奚一直知道古堡地下還有空間，卻不知那是用作什麼的。

跟都跟來了，他也沒怎麼猶豫跟了下去。

結果就見赫爾維特一直走到了一扇木門前，見他解開鎖進去，似乎是將血液放到裡面，很快又走出來。

這次是帶著其他的空管子。

麒奚下意識地躲到一邊，屏住呼吸。

等赫爾維特越過自己離開了，他才走出來。

大概是因為等下還要再來，木門此刻並沒有上鎖。

走到門口，麒奚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等他進去之後，背靠著樓梯口站直的青年神色冷淡地推了推眼鏡，全然沒有以往的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