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碾碎
小說: 目標是幹死我的第九十九個人格 作者:绯雀大人 字數:5101 更新時間:2020-10-22 05:03:15
沈晴蒼總算是想起了失蹤的小晴空,系統卻並不給他找人的時間,說變場景就變場景,比小孩兒翻臉還快。
還沒反應過來,系統就已經完成了場景變換,從沙漠中的小房間里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卧室中。
畫面轉換得太快,沈晴蒼有點暈車,衝到旁邊的衛生間里就是一陣幹嘔。
討厭的系統就喜歡玩兒這種出其不意的,搞得沈晴蒼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臉都白了。
見沈晴蒼不舒服,沈應跟了上來,幫沈晴蒼順順後背,又給他遞了一杯水讓他漱口,開口關切道:「你沒事吧?」
沈晴蒼白著一張臉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結果沈應遞來的水杯漱了漱口。
仰頭在嗓子眼兒呼嚕呼嚕小半天,確定自己喉嚨口的胃酸也被漱掉了之後才把誰吐掉,沈晴蒼從旁邊的毛巾架上撤下一條毛巾擦擦嘴,才開口道:「我一直都不太敢坐飛機,倒不是因為恐高什麼的,純粹是因為暈車,它開那麼快我遭不住。」
沈晴蒼一邊說一邊擰開水龍頭,把手裡的毛巾洗了洗,擰幹後掛到毛巾架上,「剛才那場景切換太急了,跟坐飛機高鐵差不多,遭不住遭不住。」
之前自己還想著柯琳為什麼突然幹嘔,估計小姑娘要麼是平時當明星為了身材管理習慣性催吐,要麼是胃本身就不太好。
不管是哪一樣都挺慘的就是了。
這會兒幹嘔的人變成了沈晴蒼,沈晴蒼比柯琳還慘點兒,人家柯琳好歹能吐出東西來,自己這是純幹嘔,難受得一批。
沈應看他這樣,眼中帶上了濃濃的擔憂。
就這麼邊說話邊緩著,沈晴蒼突然頓了一下,總覺得自己的動作實在是太嫻熟自然了。
他又伸手把毛巾架上剛被自己搭上的毛巾抽出來,拿到面前仔細觀看。
那是一條藍色的毛巾,上面有一小塊刺繡的小熊,小熊的脖子那裡被什人用別針別了一個不知道從哪個洋娃娃上扒下來的小裙子。
小熊是有鬍子的,明顯是個男生,腦袋上也有卡通圖案里男性常見的禮帽,卻偏偏多了條小裙子。
沈晴蒼的呼吸急促起來。
這條毛巾他太熟悉了,是他小時候的,這個房間不是別的什麼地方,是他小時候的卧室!
沈晴蒼抖著手厭惡地去扯小熊身上的小裙子,一下沒先沒扯下來,就又用更大的力氣去扯第二下。
小裙子扯下來了,別針卻因為對方的暴力對待而被拉彎,從頭部的金屬滑口裡彈出來,把沈晴蒼的手指劃傷了個口子。
針一般是不容易劃出傷口的,只能刺傷人,因為針的側面是很圓潤的,壓強小,並不容易切開人的皮膚。
沈晴蒼這一下卻因為用|力過度而直接把大拇指的指腹上劃了又長又深的一條血口,血從手指里冒出來,把小熊的臉洇成了紅色。
「別……」沈應出聲阻止,眼疾手快地去攔,卻不想沈晴蒼這一下比他還要快,然後就是眼前的場景。
他張著嘴想要說點什麼,又啞住了,深吸一口氣才長長地舒出來,安慰道:「沈晴蒼,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沈晴蒼茫然地抬頭看沈應,眼神有點失了焦距。
「我剛才和你怎麼說的?」沈應向前了半步,又不敢靠沈晴蒼太近,也不敢從他手裡搶那條小毛巾,怕他再被別針來個二次傷害,只好言勸道:「這裡發生的什麼,你看到的什麼,都是幻覺,忘了嗎?」
「幻覺?」沈晴蒼喃喃道,「假的?毛巾是假的?家也是假的?」
沈應不知道怎麼回答沈晴蒼,沈晴蒼這表現明顯就是家裡面有什麼他懼怕的東西,這東西在沈晴蒼的心裡扎了一根刺,讓他歇斯底里,讓他惴惴不安,讓他想要逃走。
可逃避什麼都解決不了。
沈應又試探著向前小半步,在看到沈晴蒼身體一抖想要躲閃時及時挺住了腳步,再次開口:「深呼吸,放鬆點,沈晴蒼。」
沈晴蒼也想深呼吸,但是他陷入了記憶的漩渦里,在一塊黑暗骯髒的地方出不來,
那裡泥濘不堪,那裡秩序混亂,那裡暗無天日。
沈晴蒼覺得自己的頭要炸了。
「晴蒼,沈晴蒼!」沈應稍微提升了點音量,提醒沈晴蒼先好好聽自己說話,「你要活著出去的,知道嗎?沈晴蒼!這關過不了,沒人能幫你!」
他這番話太嚴厲,沈晴蒼瑟縮了一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扭頭去看卧室門,喉結動了動。
沈應深吸一口氣,還想要跟沈晴蒼說什麼,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自卧室門口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乖兒子,睡了嗎?」
聲音是一個男人發出來的,聽著是個中年人,差不多能有三四十歲的樣子,聲音有些低啞卻不見氣虛,這人應該是身體比較壯實的。
沈晴蒼聽見敲門聲的時候身體就條件反射地彈跳了一下,在聽見問話時臉更是變得慘白慘白。
他小聲不停地嘀咕:「我不在家,我不在家的啊……」
外面的人顯然根本就沒想著能聽見他回答,嘿嘿笑了一聲,沒再說話,而是噔噔噔走了。
噔噔噔是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稍等了一會兒,沈應甚至都還來不及組織好安慰沈晴蒼的話,那噔噔聲又來了。
這回沒有上一次輕快,明顯慢了些,還附帶了什麼東西在地板上拖行的聲音,好像是麻袋還是什麼的,摩擦聲很大,時不時還有點磕碰的聲音。
「寶貝兒,給爸爸開門。」
沈晴蒼拚命搖著頭,上牙死死咬住了下唇。
門外的男人也不急,沈應聽見打火機的聲音,那男人沉默了片刻,應該是在吸煙,然後就聽見門外的男人低低地唱起歌來。
「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快點兒開開,我要進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只是首傳唱多年的兒歌而已,沈應愣是聽出些毛骨悚然的意味。
那男人唱歌時聲音因為剛剛吸過煙,變得粗糲極了。差不多有個三分鐘,估計男人已經將一支煙吸光了,又敲敲門,「寶貝兒,快開門,你知道的,爸爸沒什麼耐心。」
沈晴蒼眉頭一跳,死死地盯著卧室的門,嘴唇已經開始顫抖了。
男人這回沒再和沈晴蒼耗著,沈應聽見了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
沈晴蒼的瞳孔驟然緊縮,他往後踏了一步,膝蓋窩撞到馬桶,直接被撞得坐在了馬桶蓋子上。這一下,好像打開了沈晴蒼的什麼開關,他突然崩潰地大叫起來:「不準進來!你不準進來!滾出去!!!」
沈應閉了閉眼,有些不忍心看了。
不管沈晴蒼有多抗拒,門還是被打開了。門外站著的是一個一米八多點的男人,如同沈應料到那般是個健壯的身材,這會兒正用穿了皮鞋的腳將門踢開,左手從鎖孔中拔出了一串鑰匙,右手拖著一個……
沈應一驚,他的右手抓著一個女人的長髮,將人拖上樓梯,又從地板上拖行到沈晴蒼的卧室門口。
沈晴蒼倏地站起來衝過去,跪在地上掰男人的手:「你放開我媽媽!鬆手!鬆手!」
男人冷笑一聲,一腳踢在沈晴蒼的臉上,沈晴蒼被這一腳踢得仰面躺倒,鼻子里冒出血來。
「剛才讓你給老子開門你不開,非要老子和你來硬的是吧?」男人把嘴裡殘存的煙屁(分隔詞)股隨口吐到地上,「來,寶貝兒,告訴爸爸,你在躲什麼呢?」
沈應看得火大,想去幫沈晴蒼把面前的男人幹掉,卻因為知道這個世界的規則而不能出手。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在觸發了隱藏任務後才會進入無間模式,無間模式里的一切事物都是幻覺,但這些幻覺並不是憑空出現的。
而是存在於一個人記憶的最深處,最恐怖的畫面。
這畫面被拉倒面前,鮮血淋漓地扯開,讓經受的人再感受一次。只有能夠勇敢地面對自己最害怕的過去並且親手將這一切都撕碎,才能算是完美通關。
沈應知道的很多,卻沒有想到沈晴蒼曾經經歷過這麼恐怖絕望的事情,他捏緊了拳頭,只能做個旁觀者。
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靠沈晴蒼自己。
沈晴蒼躺在地上緩不過來,鼻血順著臉頰淌到他的耳垂。
那個男人踢了沈晴蒼一腳,覺得暫時算是出氣了,很嫌棄地將沈晴蒼的媽媽隨手丟在地上,蹲下來摸沈晴蒼的臉,用大拇指蘸著沈晴蒼臉頰上的鼻血,揩到他的嘴唇上。
「寶貝兒,這樣多好看。」施暴的男人這會兒心氣順了,又笑起來,「爸爸給你買的小裙子不好看嗎?為什麼不(分隔詞)穿?」
這個人根本不配當沈晴蒼的父親!
沈應咬著牙,忍著不上前去幫沈晴蒼給他老子一刀。
去他麼的不殺生,這人比鬼還要像鬼,活著也是禍害人,結果了他也不能算是殺生,倒算是普度眾生了。
沈晴蒼並沒有老老實實地讓面前的男人欺凌,再男人摸自己臉的時候,抓住對方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艹!鬆口!」那男人扇了沈晴蒼一耳光,把手拽出來。已經咬破了,傷口那裡不知道是自己的血還是沈晴蒼的鼻血,總之是紅成了一片。
「小崽子……」那男人瞪著沈晴蒼,突然又笑了,「來,不是嫌棄老子吸|毒嗎?你喝一口這血,我就不打你媽了。」
這人還是人嗎?吸毒的人感染艾滋病的幾率非常大,血液中病毒含量非常高。先不說如果被傳染了怎麼辦,他的血液里也是有致|癮成分的。
沈應瞪著那男人,眼珠都憋紅了。
這是沈晴蒼的記憶,所有的npc除了沈晴蒼以外都不能看到聽到沈應,只能讓沈晴蒼自己去面對。
沈晴蒼看著面前的男人,突然笑了:「你放屁。」
話音剛落,那男人又給了沈晴蒼一巴掌,伸手薅住沈晴蒼的頭髮,把沈晴蒼從地上拽起來,又去拉沈晴蒼的手,逼他伸向自己的……
沈應不可思議地看見那男人拉開了拉鏈,突然明白了沈晴蒼為什麼一進屋就要幹嘔。
不是沈晴蒼自己以為那樣的暈車反應,而是因為這個房間里承載了沈晴蒼太多可怕的回憶,沈晴蒼是生理性地對這個地方產生了排斥的情緒。
男人並沒有得逞,沈晴蒼十分不配合,甚至還抬腿用膝蓋狠狠地踢了他的老二。
「艹……|你個婊|子養的小雜種!」那人被沈晴蒼一腳激出了火氣,把沈晴蒼甩到床上就要扒沈晴蒼的衣服。
沈晴蒼死死護著自己的領子褲子,不讓男人得逞。
「你放開晴蒼!」剛才被甩到地上暈過去的女人這會兒醒了,一睜開眼就看見丈夫對兒子施暴,尖叫一聲衝過去從後面抱住丈夫,大喊道:「晴蒼快跑,快跑!」
沈晴蒼沒有跑,而是突然掙紮起身,攀上男人的肩膀,狠狠地一口——
「啊——」男人一把甩開母子倆,顫抖著手捂著自己的頭側,沈晴蒼則從嘴巴里吐出了一塊肉。
——那是男人的耳朵。
「你等著,等著!」男人捂著丟了個耳朵的頭側,顧不上別的,跌跌撞撞地下樓去。
不知道是去打救護熱線,還是去拿菜刀要殺人。
沈晴蒼稍微鬆了口氣,然後劇烈地幹嘔起來。
嘴裡都是血味兒,又腥又甜。
沈晴蒼的母親顫著手摸上沈晴蒼的臉。沈晴蒼的臉上都是血,卻沒有流淚,而她自己的臉上卻布滿了淚水。
「晴蒼,對不起,對不起……」被母親抱住的沈晴蒼有些迷茫,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發生的這些噁心事兒。
太噁心了,繼父噁心,這個房間噁心,他感覺什麼都噁心。
「晴蒼……」沈晴蒼的母親摟住沈晴蒼的頭,在他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活著太遭罪了,我們一起去死好嗎?去找你爸爸,他等咱們母子太久了。」
沈晴蒼好像沒聽懂母親說什麼一般,木訥地看著她。
「別這樣……嗚嗚……我想你爸爸了。」沈晴蒼的母親哭得像個孩子,「太痛苦了,我一天都活不下去了。晴蒼,你還活得下去嗎?你還要活著嗎?一起死吧,走吧,一起死吧!」
沈晴蒼的母親顯然是精神出了問題的,一句話顛三倒四語無倫次地要求沈晴蒼同自己一起自殺。
沈晴蒼遲疑地看著母親,幾乎想要點頭。
「沈晴蒼!」沈應忍不住出聲叫他,一聲不夠還加大音量又喊了他一聲,「我和你怎麼說的?清醒點,沈晴蒼!」
沈晴蒼沉浸在過去可怕的回憶里,完全聽不見沈應叫自己。可他隱約覺得不應該點頭,自己還不能死,那個人(分隔詞)渣還活著,自己怎麼能死?
「不行,」沈晴蒼搖搖頭,「媽,我不能死。」
一句話出口,剩下的就順暢多了,「我不能死。不管發生了什麼,我得好好活著。我不想讓那個王八蛋活得快活,我也不想讓我爸白死。」
沈晴蒼說完這番話,堅定地看向自己的母親:「媽,我不能死。」
沈母看著沈晴蒼堅毅的目光,突然笑了:「長大了。」
她放開沈晴蒼,爬到窗檯上,推開窗子,回頭看著沈晴蒼微笑著:「晴蒼長大了,媽媽不擔心了。是媽媽不好,不要恨媽媽。」
說完這話,她就張開雙臂,背對著窗口向下躺了下去。
藍色長裙因為風在空中飄起來,就像一朵綻開的鳶尾花。
然後是一聲巨響。
沈晴蒼看著窗口,眼睛漸漸紅了,半晌,總算有眼淚滴下來。
在沈晴蒼淚水流出來的一瞬間,周圍的場景就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一樣破碎下來。
一切都是幻覺。
幻覺給你看的就是你最害怕見到的,永遠藏在記憶最深處的恐怖畫面。
戰勝了自己最怕面對的過往,才算是向未來邁出了一大步,才能活出個人樣。
沈晴蒼還沉浸在剛才的畫面里,久久無法回神,他將臉埋在膝蓋間,低低啜泣起來。
開始只是小聲的哽咽,後面是完全無法忍住的嚎啕大哭。
沈應沉默著走上前,像沈晴蒼的母親那樣摟住對方的頭,讓沈晴蒼哭個痛快,盡情將心中的不虞全都發泄出來。
「當年,我嚇傻了,也對這一切很絕望。」
「我也不想活了,想和我媽一起跳樓去找我爸。我只有一個爸,那個王八蛋根本不配當我爸,他連當人都不配!」
「如果不是為了我,我媽不會和他結婚的。」
「你知道嗎?後來我真的和我媽一起坐在了窗戶邊上,我媽已經瘋了,但她在倒下去的一瞬間,把我推了回來。」
「她不想讓我死,她想讓我好好活著。」
沈晴蒼斷斷續續將自己一直不敢面對的曾經說出來,嗓子都啞了,卻還是堅持著說完。
「我只後悔過當年沒有和我媽說我想活著,她走了都不安心。」
沈應沉默著拍拍沈晴蒼的肩膀。
都過去了,往前看吧,好好活出個人樣來。不是給誰看,只是為了讓自己覺得,自己這條命,是金貴的,是值得的。
——面對自己不敢面對的,撕碎自己排斥討厭的,將多年來纏繞自己的夢魘狠狠踩在腳下,才能活出個人樣來。
第一世界《生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