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沈緒文推門走進病房的那一刻，薛覓就醒了。

他翻了個身將心臟壓在身下，刻意地忽略心底傳來那洶湧奔騰的忐忑，直到感覺到那身邊的位置突然一沉，熟悉的味道再一次充斥鼻腔，薛覓屏住了呼吸。

相對於曾經每次不可控制的心動，這次他只覺得慌亂。

那人只是躺在了他旁邊，堅硬沉重的小臂壓在了薛覓身上，接著微微用力，將人圈進自己懷裡。

脖頸後面是熟悉的呼吸聲，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彼此接連起伏的呼吸聲。

病房裡，安靜的像是一潭死水。

不知道過了多久，薛覓腦海里已經將兩人從初識到如今心灰意冷的所有記憶反覆溫習了好幾遍。

他突然發現在那些原本以為充斥著粉紅泡泡的記憶里，沈緒文始終冷靜的像是個旁觀者，甚至有意操控他的一切情緒。

發現了這些，薛覓倒突然不覺得自己有多可憐了。

這場鬧劇里沈緒文才最可憐，連愛都要裝出來的人，最可憐。

薛覓抽回了被壓麻的胳膊，睜開眼睛視線在片刻的模糊之後逐漸恢復明朗，他完全沒料到沈緒文會被他這細微的動作刺激到，瞬間如同一隻警惕的獅子，翻身將他重重的壓在身下。

薛覓下意識掙扎兩下，很快恢復平靜。

他看著身上那雙漆黑的雙目，不知為什麼布滿了紅血絲，就好像空等一夜，被放了鴿子的人是沈緒文一樣，真他媽的諷刺。

「小覓…」

沈緒文的腦海里設想過薛覓的一百種反應，或是生氣，或是難過，但唯獨他沒有料到眼前這個人如此平靜，就好像他從未在薛覓心裡留下一點點痕跡般，陌生而又疏離。

他張了張嘴，發出如同舊報紙被撕碎時沙啞可怖的聲音：「別不愛我。」

薛覓沒有說話。

沈緒文又重複一遍：「小覓，別不愛我。」

就像一隻被拋棄的野狼，滿臉哀求的看著他，薛覓想如果放在之前他看見沈緒文這樣悲傷的眼睛，肯定心疼的將他擁入懷中，告訴他「我永遠不會放棄愛你。」

然而，最終他只是沉默了很久，抬起手輕輕擁住沈緒文，在他耳邊輕聲問道：「你愛我嗎？」

房間再一次陷入死寂。

薛覓神色如常地看著掛在慘白的天花板上的吸頂燈，眯了眯眼睛，刺的眼睛疼。

他如同沈緒文一樣，又重複了一遍：「你愛過我嗎？」

沈緒文背脊僵硬，伏在薛覓的肩膀上久久，兩臂慢慢收緊將人牢牢的抱在懷裡，力度像是要把薛覓揉碎，徹底融進自己的骨血里。

沒有回答。

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答案。

薛覓嘆了口氣，緊緊的回擁著沈緒文，兩人就好像比賽較勁一樣抱著對方，力道越來越重，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小覓…小覓…」沈緒文幾近癲狂的吻著他，懇求著薛覓給他一絲溫度。

「你打我吧，罵我吧。」

薛覓卻只是抱著他，既不掙扎也不回應，直到沈緒文寬厚的手掌伸進了他的睡衣下，他才輕聲開口：「沈緒文，你真可憐。」

沈緒文動作突然僵硬。

薛覓：「如果你真的愛薛封，你就應該早早的把他搶過來，給他別人不能給的，讓他也愛上你，可是你卻偏偏選擇揣著你這顆見不得人的心，去將一個無辜的人拉下水。你的愛，一文不值。」

薛覓的聲音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就好像在述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故事。

「沈緒文，你丫真慫。」

沈緒文沒有反駁也沒有暴怒，只是僵硬的抱著薛覓不放手。過了很久，安靜的病房中突然緩響起了低泣嗚咽的聲音，溫熱的淚水順著沈緒文的臉頰掉落進了薛覓的肩膀上。

薛覓閉上了眼睛，感覺身上的那個人慢慢起身離開，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沉重的聲音。

病房門再次被打開又關好，瞬間再一次陷入死寂。

沈緒文走了。

薛覓深吸一口氣，耳邊只有自己「咚咚」心臟跳動的聲音，他緩緩抬起一隻手按住胸口，似乎這樣就能安撫胸腔下那顆抽痛的心臟。

半晌，薛覓緩緩睜開那雙猩紅的眼睛，咬著後槽牙，嘴角微動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暗罵一句：「真他娘的窩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