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瀚王朝舉國歡慶。

雖說長公主大婚本該是件歡喜的事，可年輕的帝王臉上卻是陰雲密布，連帶著滿朝文武都神色凝重。其實，遠離朝堂的平民百姓也並非真心慶祝，因為他們原本就恨極了那個囂張放肆的長公主，更別說她現在要強娶一個姑娘。可惜，那湖靈長公主手握大權，眾人只得強做笑臉。

說起來，長公主湖靈可是百姓公認的禍水紅顏，倒不是說她做了多麼對不起瀚王朝的事，而是關於她魅惑男人的傳言太多，以至於她已成為了一個妖魔化的形象。也有傳言，先帝彌留之際將僅有的一兒一女喚至榻前，叮囑二人齊心協力共同治國。當年的太子凌還只是個九歲的孩子，無法獨自應對朝中如狼似虎的大臣，先帝此番思量也是合情合理。他信任自己這個女兒，儘管湖靈只是比凌早出生一刻鐘，但她的心思與手段是連許多老臣都暗自感嘆的。於是，隨著新王登基，湖靈坐上了攝政王的位置。她用了三年時間平定邊疆外患，又興修水利振興農商，在治國方面倒是可圈可點。但她那太過放肆的處事風格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男女關係讓很多人堅信，她之所以能控制住朝中野心勃勃的大臣，是因為她的裙下之人太多。這樣一個猶如妲己再世的女子，怕會是惑亂天下的隱患。可是，抱怨歸抱怨，大家最多也只能暗地裡唾罵幾句，算作發泄。

湖靈常年的囂張跋扈同樣讓凌帝頭痛不已，終於，姐弟二人因為一件事撕破了臉，而這件事，就是長公主大婚的原因。

一個月前，聖殿之上。

「聖上要大婚，娶蘇丞相的女兒？」坐在凌帝身側的湖靈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指甲，語氣妖媚，帶著婉轉的尾音。

「聖上大婚，實屬我朝喜事一樁。」

此言一出，朝中一片附和。

蘇丞相站在百官前列，眼觀鼻鼻觀心，既不順承也不反對。他是老臣，地位舉足輕重，可偏偏在凌帝與湖靈的對峙中保持中立。但此番嫁女兒的戲碼，怕是表態了吧。

「本宮不同意。」悅耳的女聲剛落，便換來一片沉寂。

凌帝微微側頭看著湖靈，眼中的質問不言而喻。

無視弟弟的眼神，湖靈走下來站在蘇丞相面前，彎起嘴角。「蘇丞相要嫁的怕是獨女蘇銀月吧？」

「攝政王所言極是。」儘管不曾抬首，但蘇文的聲音依舊沉穩有力，可攝政王的明知故問讓他有一絲擔憂。這婚事恐怕不好辦啊……

「哦……」故意拉長了尾音，湖靈在聖殿上隨意地來回走動。「聽聞蘇大小姐貌美無雙，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是個好姑娘啊！」

「攝政王過獎。」

「如此看來所言不虛呀。那便讓蘇大小姐嫁給本宮可好？」湖靈站定，將目光落在端坐高位的凌帝身上。

預料到她會阻攔這門婚事，但凌帝萬萬沒想到，她用的竟然是這種驚天動地的方式。「長公主，婚姻大事，切莫兒戲。」凌帝故意將「長公主」三個字說的極重。

「佳人難遇，不怪聖上不肯割愛。」湖靈莞爾一笑，風情萬種。

此刻，眾位臣子已是眉頭緊鎖，卻都不敢開口。雖然知曉這位長公主素來任性，但如此大膽的行為實在是有違倫理。只是，樹高於林風必摧之，誰都不想貿然行動。這姐弟二人爭一女子的戲碼，不看也得看。

「攝政王說笑了。」蘇丞相淡然替凌帝接過這句話。他自然明白湖靈不是在開玩笑，但在摸清攝政王的心思前，他要謹言慎行。

「皇姐。」凌帝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聖上還記得叫本宮一聲皇姐，那便是認我這個姐姐。本宮自攝政以來，嘔心瀝血六年，今日想向聖上討個獎賞，莫非聖上不肯？」

凌帝身體微微前傾，用手托著下顎，這動作倒是與湖靈的有八分相似。「皇姐勞苦功高，朕自是知曉，皇姐需要獎賞，也是合情合理。可皇姐一介女兒之身，何來娶親一說？」

「沒錯，本宮是個姑娘家，按常理應該出嫁相夫教子。可在場的各位也別忘了，本宮是瀚王朝的攝政王，你們就不擔心大權旁落嗎？」

突然加重的口吻讓眾人倒吸一口冷氣，隨即而來的是紛紛議論。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只有湖靈敢說，但無人敢反駁。蘇丞相垂首凝神，不再言語。

「攝政王好心思，倒是朕疏忽了。」凌帝壓下心中怒火，嘴角上揚，輕挑眼眉的神態像極了湖靈。

「聖上謬讚。」一襲紅裙的長公主略微側頭。

「罷了，大婚之事容後再議。列位大臣若是無事，便退朝吧。」

凌帝拂袖離開，湖靈也揚長而去。

長公主的書房裡，宮人們身體僵直，連呼吸都謹小慎微，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惱了劍拔弩張的兩位主上。

「皇姐今日在朝堂上所說的話未免太過激了。」凌帝端起茶杯，意有所指。

湖靈看著眼前這個眉眼神態與自己像極了的弟弟，心中很不是滋味，可表面上依舊風輕雲淡。「你爭不過我的，即便你是聖上。」

「若朕非要不可呢？」放下茶杯，凌帝抬頭。

起身走到凌帝面前，湖靈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我的弟弟也不傻嘛，知道用聯姻拉攏朝臣了。可那蘇銀月，我要定了。」

「朕可以不娶蘇銀月，但你也不能胡鬧。」凌帝就任由她這麼抓著自己，揚起下巴。

「這個距離，我若取你性命，易如反掌。」貼近他的耳畔，湖靈輕聲說道，同時將一隻手按在了對方的心口處。

「皇姐打算弒君？」同樣湊近湖靈的耳畔，凌帝嘴角漸彎。

後退一步，湖靈轉身，「你不必用此話來激我。」

「皇姐的性子果然一點都不曾改變。倘若真有那麼一天，朕不會手下留情。」

「那好，本宮也不會。」

就這樣，姐弟兩人不歡而散。當晚，湖靈率眾多親信硬闖了丞相府，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讓蘇丞相答應了這門親事。於是，造就了如今這場鬧劇。

皇家的婚典繁瑣冗長，湖靈厭倦那些場面上的過程，拋下新娘蘇銀月獨自來到後花園散步。因為攝政王沉著臉，也就沒人敢跟著。此刻天色已暗，遠處亮起點點燈火。剛深吸幾口氣，湖靈就看到有個模糊的身影在昏暗中鬼鬼祟祟。屏息跟上那個人，竟一路來到臨近宮牆的地方。為了不暴露自己，她只得在稍遠的位置停住。

很快，那個神秘人與另一個人接上了頭。悄聲嘀咕幾句，二人迅速分開。湖靈在遠處聽不真切，但她看得出，其中有一個是異族人。邊疆已經平定多年，不該有這般古怪的異族人出現在皇宮。湖靈略作思量，意識到事情不妙。

快步趕回到舉行儀式的宮殿，只見眾人都佯裝一切風平浪靜，似乎她剛才並未離開。抬眼向凌帝看去，卻見他嘴唇有些發白，似乎在極力忍受著什麼痛苦。

真是只會逞強的傢伙！湖靈咬了咬唇，走上前去。

「聖上今日好像還未曾恭喜本宮。」與他只有一步之遙，她確定凌帝是中了某種毒。不過這種毒應該毒性不強，但總是會傷身體的。究竟是誰、又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

「朕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凌帝早已感受到身體的不適，也猜出個大概，可他不能在這種時候退場，畢竟他還不清楚下毒之人的目的。還有一點，很重要的一點，他要親眼看著湖靈大婚。

「這就是你對親姐姐的態度？」

「這就是你對朕的態度？」

這種對峙的場面在湖靈宣布大婚後就經常發生，凌帝派的大臣都憤憤不已，而長公主一派的則在看好戲。

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湖靈突然出掌打在凌帝胸前。凌帝猝不及防踉蹌後退，捂著胸口看著她，目光中帶著震驚，因為他發覺對方將一個小小的東西打入了他的體內。

身體，似乎舒服一些。

「武功退步了，勤勉一些吧。」收回手，湖靈面對眾人，「儀式結束，都散了吧。」

禮儀官顫顫巍巍上前，剛想開口稟報就被湖靈打斷。「本宮說都散了，聽不懂嗎？」

蘇丞相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率先離去。眾臣見此，紛紛告辭。湖靈提著劍氣勢洶洶地回到宮殿，剛一進門便將一個桌子劈得四分五裂。

「來人！給本宮把今日當值的衛隊首領帶來！」

作為她親信之首的安陵立刻退去找人，其他宮人都縮著脖子發抖。

「你們都退下。」

眾人如臨大赦。

深吸一口氣，湖靈強壓心頭怒火。居然有人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給皇上下毒，真是不知輕重。那是她的親弟弟，如何處置，自有她決斷，旁人不允許插手。況且，那個異族人出現得也太過蹊蹺，衣著打扮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異族人似的。

「長公主何必如此動氣？」

聲音似水如歌，湖靈循聲望去，便見一襲紫衣的蘇銀月站在那裡。燦如春華，皎如秋月，暗紫色衣裙更襯得她膚若凝脂。果然是個美人胚子！

「蘇姑娘從何得知本宮動怒？本宮心情好得很。」說罷，湖靈笑了起來，紅唇愈發妖艷。

盈盈上前，蘇銀月輕柔地整理著湖靈的衣服，眼睛卻瞄向壞掉的桌子。「可惜了。」

順勢握住她的手，湖靈故作輕佻地挑起她的下巴，「本宮心情好的時候，還會殺人呢！蘇姑娘要看一看嗎？」

連思考的時間都省去，蘇銀月立刻答道：「太過血腥的場面，我見了怕是要不舒服。不過既然長公主喜歡，那我便陪著。」

收回手，湖靈托著腮饒有興緻地打量著她。「不愧是蘇丞相的女兒，會討人喜歡。」

「長公主喜歡，便是銀月的福氣。」

聞言，湖靈嘴角的笑意加深。看來，這蘇銀月，必將會派上大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