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邵群發現，不關著他，他反而不太會亂跑。

他還是像以前一樣，每天醒來第一件事是抓著身上的大尾巴薅毛，能薅多少薅多少，摳摳索索地藏起來，藏完出來還以為自己沒被發現，探出腦袋來四處看看。

然後是吐口水瘋狂搓臉，搓的整個腦袋都在晃，像個傻子。接著才用飢餓的眼神看向他，要求投喂。

要胡蘿蔔，幹草，幹得沒有一點水，還要吃耳朵毛。

「我就沒見過比你還麻煩的兔子，我老子都沒被我這麼伺候過。」

小兔子坐在大狼腦袋上，四肢並用抱住一隻柔軟漆黑又暖呼呼的狼耳，小嘴親了上去，吧嗒吧嗒嘬毛。

不過多久，邵群整隻耳朵都是他的口水，濕噠噠的毛結成一撮撮。

也就你敢這麼放肆。

鑒於小兔子現在聽得懂人話，而他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對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邵群還抓了個先生來給他講故事，順便試試他有沒有想起什麼。

這樣他不在的時候他也不會有心思逃跑，也沒有時間挖洞。

「我就去一兩天，你哪裡都不要去，知不知道？」邵群臨走之前叮囑他，「再敢逃跑我對你不客氣。」

小兔子黑潤的大眼睛盯著他，很久，才點了點腦袋。

「乖，自己玩。」邵群摸了摸他的背，在他粉色的小嘴兒上親了一口，像往常一樣。

小兔子卻忽然睜圓了大眼睛，渾身僵直。

屋門關上的一剎那，他四條腿全都因為剛才那個吻軟掉了，一動不能動，化成一灘兔汁。

……

比嘬毛還舒服。

還想親。

……

原本請先生給一隻不會化形的兔妖上課，就有些奇怪。

但一隻兔妖給另一隻兔妖上課，便沒什麼奇怪的了，還聽得懂兔語。

老先生是在黑玉兔山給小兔子們上課的，某一天忽然被天上飛下來一隻大狼給叼走了，還以為自己這條老命終於要交代了，幸好……

大概是自己肉柴不好吃。

「為什麼一隻狼會想養你？」先生問。

小兔子搖頭，不知道。

「他跟你是什麼關係？」

小兔子還是不知道。

「他把你養大的？」老先生滿眼不解。

這個知道。

小兔子點頭。

「打過你麼？」

搖頭。

「罵過你麼？」

點頭。

「對你很好？」

點頭，搖頭，點頭。

老先生大概看出些什麼，摸摸鬍子點點頭：「那好吧，我先給你講講黑玉兔山的歷史……」

本以為大狼兩日後就會回來，一日，兩日……半個月過去了，只是一直有人來跟他說大王很快就回來了讓他不要著急，卻遲遲不見人影。

老先生也因為腰疼，告了兩天的假。

黑玉兔山的事他一點也不想知道，他只想知道大狼什麼時候回來。

如同早已習慣，小兔子抱著一團黑乎乎的毛球，找到一顆喜歡的樹，蹲在下面獃獃地看。

也不知道要朝哪裡看他才會早點回來。

等得有點心急，渾身都開始不對勁，整隻兔都在發燥的邊緣，平時他每日都要和大狼一起玩很久，過剩的精力得不到發泄，就必須找些其他的事。

比如挖洞。

小兔子撅著屁l股，手法嫻熟，跟薅毛如出一轍，那叫一個幹凈利落，很快一個幾尺深的小坑便出現在了腳下。

「夫人！」

身後有人在喊，小兔子嚇了一跳，前腳直接挖了個空，一頭栽了進去。

滿頭滿臉滿屁l股的土。

手下把他從坑裡請出來，剛想請求他不要再逃跑了否則他們的狗命就要沒了，可髒兮兮的小兔子望著自己滿是泥土的爪子，又看看洞，又看看爪子，越看越委屈。

為什麼還不回來……

說好的兩天的……

騙子……

手下也不敢擅自抱他，只能說盡好話，他卻根本沒有聽進去，一頭朝著後院鯉魚池裡撒腿狂奔過去。

「夫人！」

幾個負責看守的嚇壞了，不是逃跑不成就要自殺吧！

……

邵群急得連軍隊也顧不上管，周身黑光凝縮成一團，裡面竄出一隻矯健大狼，撒腿便往回奔，速度之快，不斷有被踩斷的雜草在身後飛卷。

不到半日，他便疾馳到了王宮。

「程秀！」邵群猛地推開寢屋大門，裡頭空無一人，地面上卻滿是水漬，延伸到了床榻。

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他回過神，一個箭步奔到床邊，刷的一下往兩邊拉開簾帳，入目的景象讓他整個人呼吸都快停了，「程秀……」

寬大柔軟的榻上，一個十五六歲少年模樣的男孩，渾身濕漉漉的，裹著被褥縮在床角。漆黑的發梢泛著光，凝結著欲滴的水珠，白皙的臉蛋兒透著一點紅潤，鼻尖也凍得通紅，又粉又嫩的嘴唇邊緣略顯蒼白，十指指尖緊緊抓著被褥邊緣，一雙剔透的眸子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泫然欲泣……

就這一眼，邵群的心臟猛跳了一下，呼吸一下子粗重起來。

雖然還有些不一樣……但這確實是李程秀……

那乖順幹凈的眼睛沒有第二個人有……

他一條腿剛跪上榻，床里的少年先掀開了被褥死死抱住了他的脖子，腦袋埋進他肩窩裡，哭著問他，你去哪裡了，你去哪裡了。

邵群本能地托住他的背，才發現他身上什麼都沒穿，眸色頓時暗了下去，反手扯回了床帳翻身上榻把人抱進懷裡摟住。

好小的身體。

每天吃那麼多怎麼還那麼瘦。

「本來以為就是個小麻煩，結果出了點意外……我讓人給你帶話了，你不知道麼？」

知道。

可是知道有什麼用，又不是知道了人就回來了。

所以還是可以繼續生氣。

邵群每一口呼吸都用盡了力氣， 再這麼下去他怕自己一個忍不住禽獸，但那兩隻手怎麼都忍不住在他光潔的背上輕輕撫摸，熟悉又順滑的觸感，可以把人抱緊的踏實感，是把他從過往的寂寞里拯救出來的良藥，他簡直愛不釋手，他怎麼捨得放手……他把人緊緊摁進胸膛，珍愛地貼著他軟乎乎的側臉。

這麼多年，他的寶貝兒終於回來了。

他終於又能把這個人抱在懷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