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主大人~~~」

正陷入沉思的李春酲忽然聽到熟悉的喊聲，原來是阿虎背著他家小可愛跑來了。

「妖主大人！不是我不聽話哈！是殼——額！您弟弟一定要來！」他現在已經是個合格的保姆了，能理解殼子的各種行為分別表示什麼了！

「唉，」李春酲抱過弟弟，悶悶地坐在池塘邊，原來自己以前和弟弟一樣，「阿虎，你來這邊了，那些孔雀們是不是就能去給族長他們幫忙了？」

阿虎也坐到一邊呼哧呼哧喘氣，然後點點頭：「他們都去山神廟了，不過山神已經恢復能力，沒什麼事情了。」

山神之前糟暗算遺失了戒指，現在已經恢復能力，收拾一些小小的入侵者自然不在話下，沒多久就見方景一個人朝池塘邊奔來，身邊還跟著大蜈蚣。

還沒完全走到呢，就聽吳山說：「你看，就在這邊，沒什麼事我就走了。」話音剛落就消失不見，真是下班下的格外準時。

方景停下腳步，見他抱著弟弟坐在池塘邊，心情似乎不太好，鯉魚的傷口上也敷著藥，還朝他使了個眼色，就猜到多半是李春酲已經知道了些當年的事情。

「春酲？」

「方景哥，快給鯉魚療傷吧。」他現在有點混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算誰，是李春酲？還是小白？

那方景哥是不是也有一樣的疑惑？

方景點點頭，朝鯉魚走進些，卻見鯉魚搖搖頭說：「我剛才說謊了，其實傷口已經沒辦法癒合，活了這麼久我的年限本來就已經快到，這次受傷不過是讓這個時間稍稍提前了一些而已。」

微風拂過，大家都沉默了一會兒，李春酲滿眼擔憂地看向他，就又聽鯉魚再次開口對他說道：「反正我也快死了，這顆妖丹原本也是要回歸這片山林土地的，既然現在有個殼子需要它，那我就送給它吧，相信山神的後代一定會好好守護它的。」

「等等，我們去叫山神，山神一定有辦法救您的！」李春酲不想為了弟弟，而用另一個妖靈的消失來換。

鯉魚似是笑笑，對著他們身後說道：「是吧，山神，我已時日無多。」

解決完白鸛們，山神也已經趕來這邊，他微笑著朝鯉魚點點頭：「是到回歸的時刻了，山裡的妖靈們或早或晚，都有這麼一天。」他走到李春酲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我們妖靈也沒那樣喜歡捨棄自己的生命，只是能用僅剩的那點時光還能做點好事，自然也是覺得這是這輩子最有意義的事。」

「那當年小白——」

在一旁的方景身體晃了晃，果然，他已經知道小白的事情。

「小白和方景能成為妖靈，本身也是因為在你父親和李家兒子做交易的時候，他們在一旁吸食了交換時的靈力，原本你的出生不該是無魂的殼子，因為你其實是在山神成為普通人之後才產生的。也是這個原因，小白一直很愧疚，常伴你左右，保護你，最後還是將從你那邊奪走的東西還給了你。」

李春酲覺得不太對，又看了眼弟弟，那弟弟是在村外出生的。

像是知道他的想法，山神又說：「當時交換時候靈力不完整，從此以後只要是他的後代，都將是無魂的容器。我也從這群白鸛那裡知道了一件事情，外面似乎有股勢力專門在尋找無魂容器，我想應該是這個原因你父親才把你們送回來的吧。」

原來是弟弟在外面有危險，如果這次沒有機會讓眠眠得到內丹，也許他會和曾經的自己一樣，被放在這個小村子很久很久……

他看看懷裡的弟弟，心想即便眠眠一直都是不會說話，一直都像現在一樣，他也寧願帶在身邊，因為一個人待在小村子裡，一定會很寂寞。

奶奶年紀大了，陪不了眠眠多少年的。

「好了，我的時間不多了……」鯉魚艱難地開口道：「孩子，不用覺得過意不去，我死後，內丹本身也會回歸天地，滋養這裡的妖靈，而他們也一定不會介意我將它送給曾經山神的孩子。」

在附近的小妖靈都冒出腦袋，裡面還有不少熟面孔，蛞蝓先生，小蠼螋，還有傷愈的臭蟲自心……

最後，他感激地點點頭：「謝謝，我一定會好好守護它的！」

山神村的妖靈們很單純，也很善良。

暑假最後一天，李春酲帶著已經會開口叫哥哥，叫奶奶的李秋眠收拾行李。

那天在鯉魚將內丹送給李秋眠之後，這麼多年未曾開口的眠眠第一聲就是軟糯糯的：「謝謝魚魚~」然後是喊哥哥，哥哥兼男媽媽激動地狂落淚。

歸還山神戒之後那股詛咒的力量漸漸消退，他也終於恢復成正常模樣，不過也許是身體里有屬於山神血脈的緣故，他依然能看見這些可愛的小妖靈。

僅剩的一點點暑假時光他努力勸說奶奶和他們去外面生活，但依然沒能成功，方景和他說，每一個老人都會到一定的時間知道自己不能離開山神村，他們生在這片土地，也必須在這片土地安眠。

他還幫跳蛛阿虎找到了另一位跳蛛姑娘，也是位妖靈小姐，這下阿虎也不用怕被吃掉了，阿虎少年每天早上就要搬一隻白蟻放到他枕頭邊以示感謝。跳蛛小姐也會跟著一起來感謝他的牽線搭橋。

大蜈蚣也終於恢復自由身，每日依舊漫山遍野地找願意和他處對象的大妹子。

唯獨和方景兩個人，氣氛變得很詭異，每天會依然在一塊玩一塊做事，但誰也沒有提小白的事情。

一直到今天最後一天，李春酲坐上方景的小驢車，兩人到村口停下，沉默了許久。

「春酲，以後見。」

聽見春酲兩個字的時候李春酲的心臟怦怦直跳，還以為方景哥會說和他一起回去，然後那三個字卻讓他無比失望。

好吧，這原本就說好的不是嗎？

「嗯，以後見。」落葉歸根，他以後也是要安眠在這片土地的，反正出了村，他將忘記這裡的事情。

又是一陣沉默，小驢車噠噠噠重新開始移動，李春酲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在縣城的小車站，此刻他正抱著弟弟雙腿搭在行李上，看來剛才等車的時候睡著了。

一陣手機聲響起，裡面傳來他老爹的聲音：「喂？兒子你在哪？我在村口等了你兩小時怎麼還不出來！」

「啊？我在縣城車站啊。」咦？他怎麼在車站？哦對，方景哥送他出來的，方景哥？

「嘖，那你等著，我馬上來。」

回憶被一打斷他瞬間又忘記了，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老父親很快就來到車站，縣城小的很，村口到這邊也沒多遠，好久不見兩個寶貝兒子男人笑得一臉興奮，抱起小兒子往臉上猛親：「我的小乖乖，哥哥有沒有欺負你啊？」

「唔！爸爸！胡紙痛痛！」小包子嫌棄老爹的鬍渣扎人，扭動的小身體要回哥哥懷抱。

男人一愣，不過很快又笑著揉揉大兒子腦袋：「好了，回家你媽準備了大餐，過幾天送你回學校去，眠眠也該上幼兒園了。」

一路吵吵鬧鬧回到家，李春酲見到久違的母親上去就是個大大的擁抱：「老媽！」

小包子也學哥哥抱住媽媽的脖子：「媽咪~」

女人聽到這聲媽咪，眼淚唰唰直往下流，李春酲見母親哭，連忙安慰：「是鯉魚把他的內丹給了眠眠。」

「小鯉魚，我知道他，」女人笑笑：「很漂亮的小鯉魚，當年我還給他拍過照……」

兩人才說兩句話，老父親行李一推：「進去說進去說，該吃飯了，這天都黑了。」

於是這個話題又被成功遺忘。

一家人正高高興興地吃吃喝喝，忽然傳來門鈴音樂，李春酲一邊嚼著雞腿一邊跑去開門，拖鞋都還是穿反的，當開門見到門口的青年時一愣，一下子有點不太清楚這人是誰，剛想問忽然又記了起來，有些不確定地問：「方景哥？」他怕自己是在做夢。

「春酲。」青年笑笑，十分靦腆，一如在村口重逢的那天。

「方景哥！」李春酲激動壞了，蹦蹦跳跳地連趕緊讓人進來都給忘了，又想衝上去抱住，又害怕對方會反感，一瞥眼見他腳下放著個破舊的編織袋連忙幫他提進來，然後拉著他往屋裡走。

方景有些局促，他進門後沒再邁步子，問李春酲：「要不要換鞋……」

「不用不用！我拖地就行！快來給你介紹我爸媽！」

拉他進入客廳，他興奮地介紹道：「爸媽！這是方景哥！」

方景見到前山神還是有些緊張，當年正是因為他和小白無意釀錯，才讓李春酲和李秋眠作為無魂之人出生，那年他本已經和李家長子達成交易，以凡人之軀孕育的孩子不該是無魂的空殼。

李父怕這個話題進行下去又要讓妻子兒子想起山神村的許多事，於是熱情招呼方景坐下，果然這麼一打岔，李春酲成功又忘記問方景是怎麼出來的這件事情了。

「村裡的人說我還這麼年輕該出來打工，李奶奶就給了我這個地址，讓我來找叔叔幫忙找份工作。」他又笑笑有點不好意思地提了個小要求：「最好是帶宿舍的，我暫時沒錢租房子。」

李父拍拍他肩膀：「你和春酲同歲，該去上學，回頭我幫你安排安排，不用擔心學費，就當是借你的，以後慢慢還就好，這段時間就住我家好了，這些年也謝謝你照顧村裡的老人，這都是應該的。」

吃完晚飯，敘舊完畢，本應該準備客房，但他們家實在是很少有人住，兩個大人整天到處飛，李春酲一去上學，李秋眠就跟著父親到處飛，這棟房子幾乎沒人住。於是母親大人立刻做好決定：「兒子，方景睡你房間就行，你的床反正挺大。」

「……」他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以前都是他收拾屋子，整理東西，自從上大學要去外地之後，他家幾乎要結蜘蛛網。

但是老母親為他創造的機會，到底要不要抓緊呢~

最後，到了就寢時間，還是兩人躺到了一塊。

「咳咳，那個，今晚有點突然還沒整理好房間。」

「嗯，沒關係。」

兩人都非常拘謹，躺得筆直，李春酲又開心又煎熬。

「剛才我爸找你說什麼了？」晚飯過後方景就被不著調的老父親捉去陽台，也不知道說了點什麼。

「山神村的事情你可能會經常忘記，但我和前山神大人是永遠都忘不了的，因為嚴格意義上來講，我們不是人。」方景頓了頓又說：「你父親問了我一些山神村的事。」還有當年他和小白吸走他靈力的事，他知道山神是個豁達的人，從來沒有責怪過他們。

聊到山神村三個字，李春酲再次想起暑假的種種，於是想到一個本該最想問的問題：「方景哥你不是要鎮守山門嗎？」

「不用再鎮守了，山神大人說生死有命，我們這樣自以為為妖靈們好而不放他們出去，從而出現像花離這樣為了出去而差點入魔的妖靈，這樣保護和不保護已經成了相同的失敗。以後有妖靈要出去，只需要去和山神說一聲，要是聽勸告誡就繼續留下，要是不信，那也由靈力高些的妖靈護送一段，半路反悔或者出事，就幫忙再帶回來。」

李春酲扭頭看他，又問：「那你這次是護送誰出來嗎？」

方景點點頭：「花離。」

「哦。」李春酲有點失落，既然是為了護送妖靈出來的，那就意味著還要回去。

「不過我也暫時不會離開，得在外面學足夠的東西，以後回山神村的時候才能把這些經驗教授給那些想要離開山神村的妖靈們。」想了想又輕輕說道：「所以會跟你一起去上學的。」

氣氛又安靜下來，李春酲琢磨著對方說這句話時候的語氣，怎麼好像有點不一樣呢？於是他又不確定地問：「你不討厭我嗎？」

身旁的人輕輕嘆了口氣：「從來都沒有討厭過，不管是還是空殼的你，還是有了靈魂之後的你，當年你得到了小白的內丹，我就求山神允許我成為現在的方景，想要一直守護你，不讓小白的內丹白白浪費。但後來你被樹神大人接走，而我需要鎮守山門無法離開，就只好不再有什麼念想。」

「你是想守護我，還是小白。」

「一開始是小白，後來發現妖靈一旦沒了內丹，就什麼也不再剩下，你就是你，不會是小白。現在你的體內已經沒了妖丹，它已經和你融為一體。」

李春酲也知道糾結這種問題，哪怕是讓對方想一夜也不會說得明白，於是總算鬆懈下來，和以前一樣翻了個身面對方景說：「小白一定還沒有消失，當時我中毒生病的時候，你是不是把內丹給我用來治病了？那時候我止不住的哭，控制不了……我覺得那是小白在哭。」說完又有點小小的妒忌，接著道：「但我不是小白，我是李春酲，在沒有被你們的妖力注入的時候，從來沒有感受到過她。」

「對不起，」方景不敢看他：「之前你對我說的那種話，你說你喜歡我……其實我很矛盾……」

這一夜他們聊了很多，以前在村子裡的時候沒有說明的事情一旦互相坦誠，心情都變得不一樣起來。

方景說他當時不敢回應李春酲的感情有許許多多的原因，一開始他以為這輩子都沒有辦法離開山神村。自己要記得一段短暫的感情六七十年，而對方不管是離開後忘記這段感情，然後重新遇到一位真愛也好，還是心裡住著他再也沒辦法和別人在一起，從而孤老一生也好，等幾十年後落葉歸根回到山神村對方想起一切的時候，都會是痛苦的。

更不要說他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當年的那隻小黃狗，還是成為了一個人類，自己喜歡的究竟是作為小白的李春酲，還是作為人類的李春酲，如果沒有釐清，他實在是很難安心，他害怕傷害到他。

當時聽完方景那些各種各樣的憂慮，李春酲只是笑笑說：「不管我們究竟是誰，現在只有一個靈魂的感知世界那不就得了！」

方景的心中豁然開朗。

當然，兩人都是第一次戀愛，光是聊聊這個話題就已經臉紅地不行，愛情果然還是要循序漸進。

不過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