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文舟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漫長而壓抑的夢，在夢中，他似乎回到了1944年的杭州，回到了，沈雙七和他斷絕一切關係的柳亭。沈雙七就站在那裡，用滿是失望的眼神冷冰冰地看著他，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但對於隋文舟來說，沈雙七的那種眼神，就已經殺死他千千萬萬次了。

慢慢地睜開雙眼，最先映入隋文舟眼簾的，是軍統審訊室里的燈光。隋文舟緩緩的眨了幾下眼睛，然後，他用捏了捏眉心，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抬手看了看時間，他打開審訊室的門，轉身走進了隔壁的另一間審訊室。當門關上的瞬間，他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微笑。

在另一間審訊室里，一個遍體鱗傷，渾身是血的女人正奄奄一息的坐在椅子上，搭在扶手上的雙手已經紅腫到黑紫色，並且指甲也全被拔掉了。只看著，就觸目驚心。

見他似乎是休息夠了，一名審訊人員立即起身想要將座位讓給他，但是隋文舟卻擺擺手，讓他繼續坐著。而他自己則是走到女人的面前，半蹲了下來，眯著眼，細細的端詳著對方。

這個女人是一名共***員，也是隋文舟的「星空」組上一次任務的目標。如今，距離這個女共*被捕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十八個小時，在這四十八小時里，女人的嘴一直很嚴，無論受到了何種重刑拷打，她都始終一聲不吭。彷彿在她的心裡，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接受死亡。原本，隋文舟是不參與審訊的，可當審訊一開始，他竟旁若無人的出現了。

由於隋文舟的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在軍統里是出了名了，所以對於他的出現，上級長官便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去了。

而說到隋文舟為什麼會一反常態，其實說白了，就是他覺得很好奇。他如今三十一歲，做暗殺這一行十幾年，嘴上說著信仰的道貌岸然之徒他不知殺了多少個。原本，他以為這個女人也一定如此，但是，現在看來，他想錯了。

隋文舟沒有信仰，當初他之所以加入了國**，進入了軍統，不過是覺得這裡的待遇很好，錢很好賺，僅此而已。和什麼「三民主義」扯不上半點關係。所以，他就想從女人的眼中看出點那所謂的「信仰」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但是他看了好半天，卻什麼也沒看出來，反而因此惹惱了女人，被女人吐了一臉的含血口水。

眼見著自己的長官竟然受到如此侮辱，兩名審訊人員立即拍桌而起，喝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非找死不可了！」

不過，相比較於這兩個人的怒不可遏，氣急敗壞，隋文舟就表現的冷靜淡定多了。他無所謂的笑了笑，而後站起身，一邊從口袋裡拿出手帕擦拭著臉上的污穢，一邊說道：「你看看，哈哈哈，女人家脾氣這麼暴躁。」

見他本人竟然沒什麼反應，兩名審訊人員面面相覷，心裡打鼓，不知道這個號稱「笑面虎」的長官到底在打著什麼主意。將臉擦幹凈以後，隋文舟順手扔掉了手帕，而後，他依舊面帶笑容，手上卻突然發作，一把死死地揪住了女人的頭髮，強迫著女人仰起了頭。隋文舟俯下，身子，湊到女人的耳邊，低聲說道：「如果我調查的沒有錯，你家裡不只有你一個人吧。你的丈夫是竹文國小的數學老師，你的女兒今年九歲，也在竹文國小讀書，我說的沒錯吧。」眼見著女人的瞳孔驟然縮緊，有了動搖，隋文舟笑容一深，最後說道：「也不知道現在，我的人到哪了。我這就去問問，再見。」

說完，隋文舟便像是徹底對審訊失去興趣了，轉身直接朝門口走去。而他的身後，是女人歇斯底里的怒吼，「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老師！」

隋文舟剛一走出審訊室，他的五個學生之一——南屠便快步走了過來，顯然是有要緊事和他說。

先是左右看了看，而後，隋文舟和南屠來到了衛生間，反鎖好門後，他這才讓南屠開口。南屠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紙條交到了隋文舟的手上，低聲說道：「這是今天早上在櫃檯上發現的，是新任務。」隋文舟沒有出聲，只是低頭看著紙條上的內容。南屠則是繼續說道：「巧的是，就在昨天，玲瓏傳回消息，您一直要我們暗中查找的人很有可能也在湛陽。」

一直聽到這裡，隋文舟的眼中才一閃而過一抹光芒，不過那光芒很快就被黑暗掩蓋了下去。隋文舟瞭然的點點頭，他拿出打火機一邊燒掉這張紙條，一邊說道：「你看看，玲瓏這件事辦得很好啊。」

南屠附和著點頭，應了一聲，「是。」

擰開水龍頭，用水將灰燼沖洗幹凈之後，隋文舟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有了片刻的沉默。南屠一向猜不出他的心思，所以也沒有說話。良久，隋文舟開口說道：「風吹嘛，終歸還是需要線的牽引，這就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