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正是揚州最冷的時候，風吹在臉上像是刀割，天穹陰沉得像是要狠狠壓下來。

秦墨步調緩慢地搖曳在人流中，深色的大衣熨燙得筆挺，搭在肩上隨著他的動作輕顫兩下，整個人透著一股慵懶的氣息。

他在一家服裝店前止了步子，目光近乎貪婪地看著海報上的一匹狼。

只見那狼後腿委屈，前腿向前伸出，擺出一副向下俯衝的架勢，兩隻眼睛裡發出幽幽的光。

他從小對狼就有一種莫名的執著，人們都怕它們，說它們冷血，可是他卻覺得它們重情。

他忽然想起，他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狼一生只擇一個伴侶，他便對它們更加得嚮往。

秦墨看得久了，便覺得心裡失落了什麼，而又沒有東西填補，只剩下一個純粹的空洞被置之不理。身體輕得異乎尋常，周圍世界的聲音虛無縹緲。

刺耳的手機鈴聲拉回了他飄遠的思緒，他手忙腳亂地從衣兜里拿出手機。

「秦墨你到哪兒了？怎麼還沒到？」手機里傳來白羽新焦急的聲音。

秦墨輕鎖著眉頭，剛要開口，那邊又說：「我說過來接你，你非不要，這下好了，下雪了！」

秦墨轉過身，周圍早已燈光璀璨，晶瑩剔透的雪花一片接著一片快速墜落，小巧的雪花在路燈的照射下彷彿是一隻只翩翩起舞的小蝴蝶。募地，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副絕美的畫面，漫天大雪，周圍的世界白茫茫一片，淡粉色的梅花樹下站著一穿著藏青色長衫的男子，冰涼的雪花已經在他雙肩上積了薄薄一層，俊逸的雙目流露出的哀傷，使得秦墨的快要呼吸不上來。

秦墨眼眶酸澀，現實世界裡的嘈雜聲漸漸清晰，他茫然地環視周圍，路上的行人，店裡的服務員，計程車里的乘客……

沒有那人！

他在哪裡？

手機里再次傳來焦急的聲音：「秦墨，秦墨！」

秦墨快速收拾好情緒，啞著聲音說：「羽新，我不過來了，你幫我跟張主任說一聲。」

「發什麼事了？」白羽新急切地問道。

秦墨輕舒了一口氣，找了個理由搪塞：「有些累，我先回去休息。」

說完，不等白羽新回答，便掐了電話，隨意地把手機丟進了兜里，抬腳走到路邊攔了輛計程車，秦墨任憑身子隨著計程車搖晃，心裡是前所未有的孤寂。

十分鐘後，車子在南山的別墅群前停下。

他降下車窗看了眼眼前猶如陷入了沉睡的房屋。

躊躇一會兒，打開車門下車，慢吞吞地走了進去。

推開門，一位溫柔的婦人立即迎了上來，疑惑地問他：「小墨，今天不是要去聚餐嗎？」

秦墨眉眼間盡顯疲態，「有點累，就不去了。」

高麗關切地說道：「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太累就不要去了，家裡又不是養不起你……」

秦墨輕輕搖了搖頭，丟下身後喋喋不休的母親，大步流星地上了樓。

關上房門，秦墨把自己摔進柔軟的大床里，任由思緒放空，不一會兒，睡意猶如千斤重的鉛石猛地向他襲來，不知不覺，他便掉入了無邊無際的夢境里。

漫天大雪，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銀白，秦墨遲疑了一會兒，隨意挑了一個方向，信步往那個方向走去，身後留下一串彎彎曲曲的腳印。

約十來分鐘後，視線里閃入一棵開得正當繁茂的梅花樹，凜冽的寒風吹過，淡粉色的花瓣翩翩下落，在潔白的雪地上鋪了薄薄一層。

秦墨總覺得少了什麼，他絞盡腦汁，如何也想不起到底少了什麼。

他如水的夜色里坐起來，擱置在小客廳高台上的香薰燈已經滅了，但空氣里仍有薰衣草的淡香絲絲縷縷，沁人心脾。

他不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情緒？也想不明白那到底是什麼？

秦墨摁掉手裡的煙頭，踱步到窗前，院子里已是銀白一片，院角的一叢矮竹低垂著頭，纖瘦的竹葉上積著厚厚的一層雪，隱約還能聽見雪花落地的聲音。

整個世界彷彿睡著了一般，秦墨無意往大門那邊看去，門邊橘黃色的路燈光下，站著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他從未見過。說實話，那一瞬間，與其說是驚愕，不如說，心中不自由自主地感到一種神秘的激動之感。

兩人目光相遇，那人微微頷首，眼底蘊著失而復得的驚喜之色。

轟隆一聲，秦墨心裡某一處坍塌了，崩潰了。

淚水肆無忌憚地淌過他的臉龐，在朦朧的視線里，他看到了門口那人疼惜的面容。悲傷似蒸汽一般，迅速從全身每個細胞爭先恐後地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