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橋上，一女子身著如血染般的紅衣，臉上妝容精緻，看起來頗像即將出嫁的姑娘家。

女子看著眼前的孟婆湯，遲遲不接過來。

「孟婆，我有一個故事，可否容我講與您聽。」女子帶著笑說道，眼含苦澀，「講完再喝，可否？」

「你講吧姑娘。」

都城有一花樓名為燕歸樓，花樓內有一隻賣藝的姑娘，名為花落。

那日，人人敬仰的朝廷大將軍凱旋歸來，騎著高頭大馬行在前頭，無人不為之英勇氣質而多加讚歎。

花落坐在樓內窗檯邊往下望，便見軍隊那如虹的氣勢，不由便凝住了目光。花落摘下面紗以便看得清楚，再次向下望去，一眼便與那俊俏兒郎看對了眼來，目光交匯出生出幾分羞澀，花落連忙移開了看向將軍身後的目光。

花落後來才知曉，那日將軍身後那俊俏兒郎乃將軍之子凌志。

花落自那日後便對那兒郎念念不忘，一眼鍾情也不過如此了。

花落賣藝，琴藝在都城內是出了名的，每日為其而來的人不在少數。花落不曾想過，那日的俊俏兒郎會為她而來。

花落被喊出獻藝，一眼便看中了坐在底下的凌志。俊俏的臉龐，俊朗的笑容依舊迷人眼眸。

花落定了心神來，獻了藝，退下後才差人請了將軍之子來。

凌志應邀而來，與花落把酒言歡，僅論琴棋書畫竟也頗為和諧。

由此，凌志也便日日為花落而來，花落苦藏心思竟也不曾被發覺。

直到那一日，他再次來尋花落，飲酒醉，「花落，本公子要帶兵打仗了，帶我歸來便替你贖身，與你成婚。」

看著那人醉倒了，花落撩開遮擋著他容顏的青絲，語中暗含苦澀，「你我身份雲泥之別，談何可能？」

那日後，花落便沒再見過他了，他打仗去了。

再見之時，花落仍舊是個花樓女子，而他已然是將軍了，也有了身份等同尊貴的未婚妻子。

「恭賀將軍，勝仗歸來。」

花落敬了他一杯酒，飲下。

「我今日是來替你贖身的。」

花落輕笑，柔聲道，「將軍不必如此。」

「我無法再娶你，但我可以為你贖身，你又何必拒絕？」凌志頗為苦澀，「我心悅你，不願你困於此處。」

「將軍言重了。」花落搖頭，「將軍如今已然有了婚約，往後便不可再來此地了。」

花落話罷便離開了。

自此花落便不再見凌志，而他則日日等在花樓內，日日飲酒醉於此。

凌志被他父親派人帶走了，因為他的婚期到了。凌志成婚當天花落站樓上，往下望去。凌志穿著大紅一炮，倒顯得俊朗。

那天過後，凌志不再去花樓，坊間對凌志的傳聞多了一項愛妻之名。

很快便大年冬至了，天下著小雪。花落撐著傘帶著小僕外出遊玩，地方不遠，與花樓隔了條街。花落撐著傘慢悠悠地走著，遠遠地看到有小販在賣糖人兒，周邊圍著一群等著糖人的小孩兒。

花落竟也有些嘴饞了。花落剛邁出步伐來，便看到一男子正摟著一個面容精緻的女子也往小販攤位去了。

花落看著男子那熟悉的面龐以及他臉上帶著的笑意，不由低頭露出一抹苦澀。摟著女子的人正是凌志。

花落想，凌志大抵從未真正的愛過自己，不然又怎能對著身邊人如此柔情？

花落出神之際，凌志已經看到了花落，凌志微微朝花落點了點頭，便同女子一起離開。

花落也沒了心思繼續遊玩，便也同小僕一道回了花樓。

花落在夜間思來想去，取了私房為自己贖身。

花落隔天收拾了東西離開，去往邊塞。

「放不下你，去你待過的地方走一遭也算了了一箱願景。」

邊塞寒冷動亂多，不如京城那般繁華，但花落卻格外喜歡邊塞，要問為何，大抵是因為這裡比京城多些人情味兒。

花落用剩餘的私房，買了家小客棧，日子過的平淡美好，對凌志的思念卻也越來越深。花落讓自己忙碌起來，為了不讓自己有時間去思念凌志。

大抵過了兩月便有蠻人來犯了。

花落在蠻人來犯那天以為自己要死在蠻人刀下，結果她活了下來。凌志猶如神勇的天將般將她救了下來。

花落聽到凌志問，「你怎麼在這裡？」

花落沒有回答，捂著嘴流下淚。凌志將花落抱到椅子上，「沒事了，不哭了，哭著怪難看的。」

花落覺得她好不容易壓抑住的思念，在這一刻全涌了出來。

花落哭了一會，便抹了眼淚，強裝鎮定，「勞將軍費心了，花落現下已無事。」

凌志點頭，盯著花落看了好一會兒才又問，「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小女子來此地已有些時日了，這家客棧就是小女子的。」

凌志聽了不由蹙眉，「你回京城去吧，這裡不是你一個姑娘家該待的地方。」

花落沒正面回應，「謝將軍提醒。」

凌志見花落沒聽，也沒再說道，而是領著手下離開了。

花落見他離開了，不由有些落寞。

只不過一會兒，花落便又抬起頭來，走去關了客棧門。

店小二顫顫巍巍地從桌椅下爬出來，花落只看了一眼，「你們把客棧收拾了，今日就不開了。」

自這日起又過了十幾日，花落沒在遇到過蠻人來犯，每日出門總能感覺到暗中有人在保護著她。

花落細想便知是凌志派來的。花落沒有把人打發走，每日到飯點都會給暗中保護她的人留著飯。

花落坐在窗戶旁，面前擺著賬本，而人卻盯著賬本出神，久久不下筆，不知想些什麼。

店小二們看花落這狀態，嘀嘀咕咕聊了起來，「老闆娘又在出神了。」

「從半月前蠻人來犯後就一直這樣，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背後議論主人家，好生沒規矩。」

低沉的聲音自店小二身後傳來，店小二嚇得連忙低下了頭，「客……客官是吃飯還是住店？」

「不用了，我來找人。」

凌志說完，徑直走向了花落。

高大的人影花在花落身上，遮了光線。花落抬頭看著凌志。

「將軍可有事？」

凌志拉開椅子坐下，「你為何會在這裡？」

凌志頓了一下又繼續道，「這裡不安全，你回京去吧，若是盤纏不夠，我這裡有。」

花落搖搖頭，「將軍說笑了，小女子豈有向將軍拿錢的道理，再者小女子也不打算離開。」

「為何？」

「這裡挺好的。」

「哪裡好？」

「人好。」花落看著凌志，嘴角輕輕揚起。「將軍不必勸我，花落現在不想離開，以後就不後悔。」

「隨你吧……」凌志見勸不動只好作罷。

「家中夫人如何？」花落給凌志到了杯茶水，「我記得離開之時，夫人已經有孕在身了。」

「她挺好的，已經為我誕下一子。小子調皮，晚間總是鬧騰。」

花落看著凌志談論起家中妻兒時眼中的笑意，依舊覺得格外的刺眼。

「是嗎？夫人好福氣。」

花落同凌志談了許久，久到花落都快忘了，她現在身處邊塞而不是在那花樓。

凌志離開的時候對花落說，「若你想離開，隨時可以來找我。」

「嗯。」

凌志邁開步伐正要離開，就聽到花落喊了他。

「凌志。」花落說道，「別回頭，我就問你一個問題。」

凌志沒回頭，「你問。」

「你可還記得花樓的那些日子，在你心裡，我是你的什麼人？」

「紅顏知己。」

凌志說完便走了，花落待在原地久久不願離開。知己難求，也算足矣。

花落笑著，兩行淚緩緩淌下。

花落沒再和凌志見面，她怕，怕對凌志的情感壓制不住。

戰爭沒過多久便打響了，花落同老百姓一起躲在城內，每天都盼著能夠打勝仗，能過安穩日子。然而天不遂人願，凌志在戰場上中了敵軍詭計，身中劇毒。軍隊失去主心骨，軍心大亂，節節敗退。

花落苦苦哀求見了昏迷不醒的凌志一面後，請求前往敵營尋求解藥。

花落同凌志的心腹設了一場戲，花落如願被虜去了敵營。

花落知道有些事是不可避免的，但只要能拿到解藥又何妨。花落自被虜去敵營後被折騰了三天三夜，終於打消了敵營的警惕心。

花落趁著蠻人上戰場，偷偷溜進了帥營，取得了解藥。

花落本策劃好要離開，卻恰好碰上敵軍打勝仗回來，他們中間有個人被抓著，看樣子傷得不清。

「你這小娘們怎麼在這兒？」

「我……我……我是出來……出來如如廁的。」花落佯裝一臉懼意。「我真的不是想逃走……」

「哼，諒你也不敢逃。」

花落被蠻人抓著回去，經過敵軍時，花落看到了那被俘虜的人的臉，是凌志！

怎麼會……

凌志的意識不是很清醒，花落心下有些擔心。

花落回去後，按照定好的聯繫方式，聯繫了接應的人，策劃把凌志帶出敵營。

花落看著傳過來的消息苦笑，凌志啊凌志，我這輩子算是栽在你身上了。

花落最終帶著凌志出逃了。

花落是個姑娘，又背著凌志一個大男人，沒走幾步就喘上了。

「放……下我，你走……」

「將軍，軍隊還在等你，城內的百姓還在等你，我也……」

花落話未完便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喊聲，「看你們還能跑到哪裡去？」

糟了，怎麼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花落想了想，將凌志放下，「凌志你還能走嗎？」

凌志搖搖頭道，目光堅定地看著花落，「我絕不會苟活的。」

「你別這麼傻，你要是出了什麼事，軍隊怎麼辦，百姓怎麼辦！」

「我……」

「你們聊夠了沒有？哼，今天你們都要死在這裡，不如討論一下誰先死？」敵軍在這會已經騎著馬來到了花落跟前。

花落眼裡帶著懼意，但仍然邁了一步擋在了凌志身前，防備著眼前的蠻人。

「我看就先宰了那小子，至於你……」蠻人扣住花落的下巴，「讓兄弟們舒服了再說。」

蠻人拔了配著的大刀，直接往花落身後砍去，花落動作極快地直接趴到了凌志身上，將人擋住。花落本以為下一秒會有一陣劇痛傳來，誰知傳來的是大刀落地的「哐啷」聲。

「將軍，屬下來遲了！保護將軍離開！」

花落和凌志在下一秒被人圍住護在了護盾後，而前方則傳來了一陣廝殺。一時之間血光噴濺，花落不由閉了眼。

蠻人人少，很快就被打退了，花落到了這時才總算鬆了一口氣，被護著離開。

凌志臉色蒼白被士兵扶著，輕聲對花落道，「沒事了……」

花落點頭，再抬頭時卻看到一支利箭向凌志身寸了過來，花落瞳孔猛縮，危急關頭一把推開對面的凌志，飛射過來的利箭噗嗤一聲穿透了花落的左胸口……

「花落替凌志擋了利箭，死在了利箭下。」紅衣女子微微一笑，對著孟婆道，「我講完了，孟婆。」

孟婆手裡端著孟婆湯，「你可想知曉後面如何了？」

紅衣女子愣住了，但隨即反應了過來，「您說。」

「將軍活了下來，他抱著花落的屍體回去了，他給花落辦了喪事，將人葬在了駐紮營不遠的一個山頭。後來，將軍帶領軍隊將蠻人驅逐了，他回了京城，再沒去邊塞了，只是每到花落忌日，他都會提著一壺酒看著邊塞的方向獨飲。」

紅衣女子落淚了，「也算值了。」

「孟婆，請將孟婆湯予花落吧。」

孟婆遞出孟婆湯，看著花落走入了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