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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 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 有故事的地方,就是江湖。 雜記。

    菜人哀

    小說: 江 湖 作者:空叔 字數:2131 更新時間:2020-12-12 14:56:22

    歲大飢,人自賣己為肉於市,曰「菜人」。有贅某家者,其婦忽持錢三千與夫,使速歸,已含淚而去。夫跡之,已斷手臂懸市中矣。

    是年大旱,田間幹涸寸草不生,糧價飛漲,初時,百姓或吃樹皮、或啃草根,後餓發狠,偷嬰孩剝皮做肉,囫圇充饑,至最後,將人譬擬「兩腳羊」,於菜人市場掛價以販賣。

    日頭當空,烘烤的大地一片焦黃,空揣著一碗水,慢慢往家走去,肚子疼痛的厲害,也不知自己腹中塞入了多少石頭碎布,只覺得脹的厲害,有時疼痛的冷汗漣漣,只好停下歇歇,因而村頭村尾短短一段路程,竟叫她走出了萬里長征的架勢。

    回到家中,妻子卧床躺著,她身上起了浮腫,一戳便是一個大洞,原先軟嫩的手,此刻因浮腫而成了一團爛肉,美貌的臉龐,此刻也已不堪入眼。

    「泠淅,我從村頭那口老井裡颳了一碗水,你快起來喝喝罷。」

    空想將泠淅扶起,可剛一碰到她,她便無力的沖她哀叫,「別碰著我,那手印子隔著皮肉按到骨頭,疼。」

    空趕緊將她放開,腹中石頭因大動作再次造起孽來,疼的空差點暈厥過去,她咬了咬牙,將那碗水喂到泠淅的嘴邊,這碗早豁了一道口子,泠淅張口咽水,卻又發現那碗底竟鋪了一層厚厚的黃泥與沙礫。

    泠淅心裡登時有些厭惡,想要張口將嘴裡的泥土呸去,可是這泥土混著水,吃到嘴裡,竟彷彿香噴米飯,不由自主的,她竟做了個下咽的動作,將這一口淤泥,盡數吞入了胃裡。

    那胃裡得了些東西,也不管是不是糧食,好歹不再那麼痛了,泠淅緩過勁兒來,便朝站在一旁的空打趣兒道,「哎呀,瞧見沒有,咱們又活過一日了。」

    空看著泠淅勉強揚起的笑臉,卻因那滿臉浮腫而顯出些許噁心,「泠淅,是我對不起你,你家族有錢有勢,你卻在此跟我受苦,我……我良心何安。」

    泠淅十分緩慢的說道,她此刻的身體早已不容許她說得很快,「傻瓜,你我皆為女子,當年,你我想愛為世人所不容,我父親揚言要將我賣入妓院,是你將我救下,照顧我至今,如今,還談什麼要送我回去?自然是同生共死,死了,做一對快活的恩愛鬼,好過在世上受著飢餓苦。」

    空淚眼婆娑,恍惚間看到當年高門下那白衣翩飛的俏女,羞答答如含露薔薇,美艷嬌嫩。

    空突然下定了決心,她咬了咬牙,俯身往泠淅的額上親啄一口,「泠淅,我會讓你回家的,我一定會讓你回家。」

    泠淅醒來時,夢境最後望見的,是空那張堅定的臉,她的身下早已不是那張兩條板凳架塊木板便搭成的簡陋小床,而是散發幽香的梨木床。

    一年前,她拿著空突然塞給她的兩個饅頭和三千銅錢,以及一紙和離書,便獨自一人踏上了返鄉之旅,沿途浮屍遍野,因大旱餓死的百姓不計其數,而當她回到家門時,卻看見自家父母與兄長,桌上擺的是鴨胗魚翅,他們為慶祝自己的回歸,甚至還請了個戲班子到家來給她唱戲。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何其的奢華享受,又何其的令人作嘔。

    「淅兒如今已經回來,年歲雖大,卻也配得少傑英才,我看那新任太守家的公子便很不錯,待淅兒將這一身浮腫治好,變回那秦羅敷,咱們就將淅兒嫁出去。」

    出嫁當晚,新郎官自是英俊不凡,一表人才,再加上為人彬彬有禮,對待泠淅倒也十分體貼入微。

    十月懷胎,一朝孩兒呱呱墜地。

    泠淅將其取名為明月奴。

    後來,她一生順遂。

    夫妻恩愛,兒孫滿堂,終年六十,壽終正寢。

    魂歸地府後,卻意外聽得一個故事。

    那日空為送泠淅歸家,便前往菜人市場,將自己賣了三千銅錢,那買菜人的老闆贈她兩個饅頭,說是讓她上路時做個飽死鬼,可她將嘴放在饅頭上含了幾次,最終沒捨得下口。

    反正也是將死之人了,饅頭進肚,也是浪費,倒不如讓給活著的人,也好求得一線生機。

    將所有東西交給泠淅,空返回市場,進入一間後廚,那後廚里有不少人,有的失去了雙腿,有的失去胳膊,還有的成了人彘,乳被人割下似是搓了丸子,腹部也被割了大口,取出了裡面的肝和腸,但人也不知是否還有口氣,只那雙眼一直低頭看著自己空空的胸前和空空的肚子。

    空將一身衣物褪去,那老闆隨意的在石頭上磨了磨刀,他讓空坐在地上,後背靠著牆,然後舉起她的胳膊,從肩膀處砍了起來,是把鈍刀,砍在骨頭上,竟一次性沒有砍動,空渾身抽搐著幾近昏死,可是那老闆卻如剁骨頭一般,一下一下開始剁了起來。

    終於,胳膊被卸了下來。

    老闆心滿意足的舉著胳膊拿到外面的攤上懸掛起來。

    就這樣過了一日,第二日,空的另一隻胳膊也如法炮製,被剁了下來,掛在了菜攤上,此時,昨日已成人彘的那人,整個人都被剁成了一塊塊的肉,耳朵和鼻子還有舌頭切下來可以做下酒菜,還附贈一對眼珠子,頭髮是不需要的,但沒有時間剃光,便索性扯著皮,將整塊頭皮全數扯下來,扔到一邊。

    第三天,空的左腿被剁。

    第四天,輪到右腿。

    空知道第五天,或許就是自己的亡命之日。

    到了第五天,她看著老闆又帶了一個四肢健全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將男人的左腿剁了下來。

    那男人看著空,問道,「為什麼,你都這樣了,還不死?」

    已成人彘,卻還不死,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肉質能夠更加新鮮。」

    空很想想這麼回答,但實際上她的舌頭在第三天的時候因為有一個顧客要買下酒菜,已經被切掉了。

    第五天,空被取了心臟,她肚子里的胃是老闆最嫌棄的,因為裡面裝滿了石頭和碎布。

    後來,她被剁碎了,成了一塊一塊的,案板上的肉。

    其實很幸運了,能夠葬進別人的腸胃裡,而不是葬於烏鴉和老鷹的口中。

    泠淅不敢相信她知道的這個真相,卻也不得不相信,更甚者,其實她早就猜到了,空那三千錢的來歷。

    只是她想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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