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葬禮上的重生
小說: 最美好的東西難道不是你嗎 作者:宇宙生灵 字數:3637 更新時間:2020-12-19 05:11:11
4月清晨, 山風高中5班教室內。
一個穿著藍白校服的少年,臨窗而坐。
清晨的陽光灑在少年的側臉上,在他眨眼的時候,金色的陽光彷彿也跟著睫毛浮動。在他左眼正下方,有一顆黑色的小痣,也在陽光的照耀下生動美麗。
講台後的牆上,鐘錶的右側,貼著黃底紅字的日曆紙:
聯考倒計時 99 天。
少年走上講台,凝視著這兩個阿拉伯數字。
「99天。」
他伸手,撕下,揉碎,將這張印有 99 數字的日曆扔進了垃圾桶里。
嶄新的一天開始了:
聯考倒計時 8 9 天。
杜長夢回到座位上,出神地望著窗外。陽光升起,將他整個人籠罩在光里,他的心還是無邊的黑夜。
這時,一個帶著眼鏡的男生走進了教室。杜長夢抬眼望去,是封何年。
溫柔靦腆,文質彬彬的好學生,封何年。
封何年低著頭,好像在思考著什麼,他來到座位上,將桌面上,抽屜里,過道旁的書本都翻出來,挑選著,一一裝進背包。
那些沒被選上的,被他整整齊齊地碼在課桌上。
整個過程有條不紊,一絲不苟,幹凈整齊。
杜長夢禮貌性地詢問道:
「請假了嗎?」
「嗯。」封何年點點頭,溫柔一笑。
他對誰都很溫柔,好像從來沒有煩惱。對誰都帶著客氣,好像從來沒有熱情。這樣一個人,像一個異類。
「請假,我也好想請假啊!」杜長夢嘆了一口氣,趴在座位上,盯著被自己扔進垃圾桶里的碎紙,有些走神。
日升日落,一天的高中生活又結束了,第二天,杜長夢撕下了 8 9 天的日曆,露出新的一天:
聯考倒計時 88 天。天氣陰,小雨。
杜長夢看向窗外,剛下過雨,有水滴掛在玻璃窗上,風一吹,就落了。窗外的風聲和遠處操場的跑步音樂聲形成一支催眠曲。
杜長夢慢慢地閉上雙眼,半夢半醒之間,他的心突然絞痛了一下,將將他驚醒。
他聽到了一個女生的哭泣聲,杜長夢側目望去,是班代廖玉蓉。
她趴在課桌上,臉朝下,能聽得出,她很努力地控制著自己不要哭出聲,但還是失敗了。
看見廖玉蓉哭得這麼傷心,杜長夢回憶起自己最近一次哭,三個月以前吧。
從那天以後,杜長夢就沒有哭過了,整個人像具行屍走肉。
班導鄧平明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用他的洪亮的聲音喊著廖玉蓉,打斷了杜長夢的思緒。
「廖玉蓉,過來。」
廖玉蓉看見是班導,連忙抹了幾把眼淚,站起來低著頭,走了出去。
杜長夢繼續趴在桌子上,閉目養神。
過了一會兒,一聲尖銳的咯吱聲在杜長夢耳邊響起。不用說,肯定是陸昊。
「今天本來不用跑的,校長和教導主任,一人拿著個掃把在操場上掃,氣死我了!」 陸昊抱怨道。
周明軒從杜長夢身後擠進去,坐下來道:「雨停了,當然要跑。」
陸昊白了周明軒一眼,「我又沒跟你說。」
周明軒無奈地搖搖頭,自顧自收拾課桌。過一會兒,陸昊轉過身,像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一樣:「哎,你們看,品學兼優的班代正妹也會有挨罵的時候。」
杜長夢抬頭看去,只見廖玉蓉坐在座位上,雙眼紅腫。
「出什麼事了?」周明軒問道。
「不知道。」想了想,杜長夢補充道:「班導叫她去辦公室之前,她就在哭了。」
陸昊撇了撇嘴,「被那老頭叫去,准沒好事。」
午間休息時,杜長夢正打算趴在桌子上睡一會兒,就聽見陸昊的大嗓門。
「杜長夢,有個漂亮小正妹找你。」
杜長夢抬頭一看,一個穿著藍白校服齊腰黑髮,空氣劉海的女生站在教室門口。
杜長夢伸了個懶腰,慢騰騰往門口走去。
教室門口。
「找我有事?」杜長夢淡淡地問道。
「中午我不去飯堂,不能給你帶飯了。你自己想辦法吧。」杜習飛道。
杜長夢點了點頭。他有從小就有個心理疾病,一到人群密集的地方就會呼吸困難,抽搐昏倒都有可能。
現在雖然好多了,但像食堂這種上千人的地方,去一回簡直比暈車還難受。
上高中後,兩兄妹達成協議,杜長夢付錢請杜習飛帶飯,杜習飛從自家哥身上撈點零花錢。
不過,大部分時間,杜習飛都不遵守協議,杜長夢也習慣了,只好等高峰期過後,去吃點殘羹剩飯,或者直接回寢室吃泡麵。
「沒別的事的話,就這樣吧。」杜長夢道。
自從母親去世後,杜長夢整天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情緒低迷,昏昏沉沉。反觀杜習飛,神清氣爽,該玩玩,該喝喝。
有時候,杜長夢在心裡怨恨地想,明明他才是最愛母親的人,為什麼母親卻把所有的寵愛都給了杜習飛。
從小到大,他都不怎麼喜歡這個妹妹。
杜習飛想了想說:「你班上有人自殺了。」
「什麼?」杜長夢疑惑道。
杜習飛話到嘴邊,又嘆了口氣。拍拍杜長夢的肩膀道:「快上課了,下回聊。」
說完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什麼,誰自殺了?」杜長夢只好回去上課。
杜習飛的話一直在杜長夢的腦海里盤旋,快下課時,杜長夢突然發現了什麼,他轉過頭看向自己的右後方,班代廖玉蓉身旁的那個空座位。
課間休息時,陸昊打完羽毛球回來,一臉震驚:
「封何年自殺了,你們知道嗎?」
周明軒緩緩地搖了搖頭,陸昊和周明軒兩人扭頭看向杜長夢,只見杜長夢平靜地盯著書本,一言不發。
陸昊意識到了什麼,趕緊捂住嘴巴道:「哥,對不起,你家…我不應該在你面前……」
杜長夢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
過一會兒,班導鄧平明趕來教室,簡單交代了兩句封何年的死亡,讓同學們安心學習,學校會處理之類的,然後匆匆離開。
班導一走,班上像炸開了鍋,議論紛紛,驚訝的,笑的,嘆息的……
教室里的青少年,很少經歷過生離死別,大家只是把它當一個故事,一種能提供情緒價值的媒介,大肆渲染一番,填補完內心的空虛,便將它遺忘。
杜長夢卻比往常還要沉默,他以為,經過母親一事,他能對死亡看淡一點, 但現在,他感到,一種巨大的,緩慢的,沉重的,像巨石一樣的情緒壓在胸口,呼吸困難。
他不停地回想昨天早晨,他和封何年的對話。
反覆咀嚼,一遍又一遍。
課間休息時,廖玉蓉突然走上講台,以一種莊重,平靜的姿態向大家宣布:
「明天是封同學的葬禮,他是我的同學,我的同桌,我的朋友,我會去看望他,想去的可以在我這裡報名。」
「哎,破案了,班代那天肯定是知道了封何年的事。所以才哭得梨花帶雨的。」班上的馮峰笑道。
「哎,美人一片芳心錯付了,心上人已經涼透了。」另一個同學孫北超附和道。
兩人嘿嘿笑起來。
「你們覺得好笑嗎?」這是杜長夢得知封何年死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大家都被他嚇了一跳。
杜長夢站起身來,向廖玉蓉走去。
「我要去。」杜長夢道。
廖玉蓉有些寬慰地笑了笑,封何年在班上雖然為人和善,但也沒有多少朋友。更何況,去參加葬禮是廖玉蓉頂著班導的壓力,擅自提出來的,大家都知道班導是什麼德性,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杜長夢,是第一個過來登記的。
周明軒緊隨其後。
「我也報名。」
陸昊見兩個室友都去了,也跟了過來。
「算我一個。」
第二天,班上同學,除了杜長夢、廖玉蓉、周明軒和陸昊四人,隨行的還有杜長夢的妹妹杜習飛,以及封何年的發小顧星雲,一共六個人請了假去參加封何年的葬禮。
封何年的葬禮在一家西式教堂舉行。
雨絲淋淋瀝瀝地飄著,天地間一切都潮濕冰涼。教堂卻明亮溫暖。
走進教堂,封何年的彩色照就放在棺材旁,平靜地注視著在場所有人。棺材旁是一個看起來年輕的女士,她手裡拿著一束白玫瑰,每人遞一支,大家輪流把玫瑰放到封何年的懷裡。
「那個人應該是他的家人吧。」陸昊道。
「不是。」一旁的顧星雲開口道。「小年只有一個父親。」說到父親這個字眼時,顧星雲的臉上閃過一絲憤恨。
她從小就認識封何年,自然也對封何年的家庭一清二楚。
陸昊環視四周,教堂里除了神父和那位女士,就沒別的成年人了。
顧星雲冷冷地解釋道:「他不會出現的。」
大家輪流放著玫瑰花,輪到杜長夢時,他接過玫瑰花,走向棺木。
母親飛機失事後,大姐聯合小妹隱瞞母親的死訊,火化了母親,杜長夢連遺體都沒見上一眼。當他回到家,面對的只是一個小小的骨灰盒。
但眼前的封何年,像一個活著的人,靜靜躺在米色絲綢製作的棺木里,穿著白色西服,細長的雙手交疊在胸前。微閉著眼,臉色白凈,像是睡著了,你只需多一些耐心,他就會醒來一樣。
再見,封何年。願你在天堂無憂無慮。杜長夢在心裡默念道。
當他將白色玫瑰輕輕放到封何年的手上,兩人的手觸碰那一剎那,杜長夢的心臟突然絞痛,像是萬箭穿心,這種劇烈的痛感襲遍全身,他死死揪住胸前的衣服,跌倒在地上。
他看到杜習飛,顧星雲,年輕的女士,神父還有他的室友同學們紛紛圍了上來……然後進入了一團白色的光圈中。
「啊!」
杜長夢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他左手捂著胸口,那種鑽心的痛感似乎還殘留在體內。
「杜長夢,給我去後面站著!」一個帶著眼睛,瘦小的男人正滿臉怒火,凝視著杜長夢。
杜長夢捂著胸口,一臉驚恐。「發生什麼了?」
同學們都被杜長夢逗笑了,地理老師一拍講桌。
「滾後面去!」
見杜長夢還杵在原地,同桌周明軒趕緊用手肘戳了戳杜長夢。杜長夢一臉迷茫,隨手拿了一本書往教室後面走。
「留給你們的時間不多了。」地理老師邊說邊用長尺狠狠敲了敲掛在黑板上方的日曆。
杜長夢定眼看過去。
聯考倒計時 198天!
「198天?!」杜長夢驚訝道。
全班同學鬨堂大笑,地理老師也被氣笑了。
「杜長夢,你還記得今天是幾號嗎?」
「幾號?」杜長夢疑惑道。
同學們笑得更大聲了。
「算了算了。」地理老師擺手道,「安靜,繼續做題!」
笑聲漸漸平靜下來,只有一個人,全程安安靜靜,低著頭,全神貫注地記著筆記。
杜長夢側目看去,是封何年……
最美好的東西難道不是死亡嗎?
——SLQH.A YOUNG GRIL
